3、厄里斯魔镜里有什么

    “夜安，路西法陛下。”

    一群黑色的蝙蝠裹挟着蒙蒙的雾气飞进万魔殿，化为一行俊男美女，骄矜地向王座低头。

    “夜安，我的朋友们。”

    水晶杯中的葡萄酒荡漾了很久，执杯的手好像遗忘了它的存在，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半晌一点都没减少。

    地狱之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宴会因为血族的到来，又掀起一股热潮。

    华灯初上，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纸醉金迷。浑然看不出，万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

    该隐风度翩翩地献上贺礼：“血族新到手的一个小玩意，很有趣。献给陛下。”

    高大的镜子矗立在大殿中央，顶部篆刻着一行神秘的符箓。

    玛门好奇地走过去，撇撇嘴：“一面镜子？看起来不值什么钱……”他忽然瞪大眼睛，惊叫起来，“哇，好多金子！”

    金子？哪来的金子？

    众恶魔纷纷围过去。镜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等等，这是——

    别西卜满眼放光：“好多好吃的……”

    阿斯蒙蒂斯一脸痴迷：“好美……”

    贝利亚打了个哈欠：“宴会结束了吗，好想睡觉……这床看着好舒服……”

    萨麦尔暴跳如雷，头顶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

    …………

    路西法一挥手，高大的镜子瞬间缩小成巴掌大，被吸到他手中。没有镜子干扰，大家很快清醒过来。

    暴脾气的萨麦尔撸撸袖子就要动手，该隐不慌不忙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动怒。”

    贝利亚身体一歪，靠在萨麦尔身上，好像随时都能睡着。后者任他靠着，尽职尽责地充当人（？）肉靠枕。

    “厄里斯墨镜。你能在镜子里看到任何你想要的。”危机解除，该隐面向路西法解释道。

    “I　show　not　your　face　but　your　hearts　desire.　（我所显示的不是你的脸，而是你心里的渴望。）”镜子顶端的符箓倒过来，是这样一句话。难怪毫无防备的恶魔和堕天使，会中了招。

    就连路西法，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陛下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不作死就不会死，该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大家的好奇心都被这句话挑起了，连贝利亚都懒洋洋地动了动耳朵。

    路西法收起厄里斯魔镜，笑容甜蜜：“你猜？”

    萨麦尔：“肯定是打上天堂！”

    玛门跳脚：“打打打就知道打仗！打仗不花钱的啊！国库没钱了你知道吗！”

    萨麦尔一点就炸：“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要不是你拖后腿，我们早就打上天堂了！”

    论吵架，玛门岂会示弱：“哦？打上天堂？”他拖长尾音，阴阳怪气地嘲笑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地狱的战斗力比天堂强得多，但是对方有外挂啊！！小打小闹的无所谓，一旦大规模开战，呵呵，就等着团灭吧。

    好偏心啊。

    这是整个地狱的共识。

    宴会继续笙歌曼舞，逐渐上演着一出出十.八.禁的成.人.游戏。路西法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忽略了一片又一片暧昧的秋波。

    如果不是多出来的一段记忆作祟，他绝不会在镜子里看见造物主吧。要知道，路西法也从来没见过神只的真容。

    自从那天深渊震动，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地狱很是兴奋躁动了一阵，恶魔们撒欢一样窜出地狱，打探那些神秘未知的领地。血族在夜里频繁游走，时刻与地狱交换情报。

    不多时，地狱就对各方领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开会的时候热火朝天，最终结论是：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天堂不用说，有神只在，天使们都很安心。精灵宅在白露森林，与世隔绝，不受影响。

    唯有地狱之主路西法，居然心神不宁。

    因为他的灵魂里，忽然多出了一大段记忆。极其真实，又极其虚假。

    能在地狱对路西法的记忆做手脚的，有几个？

    魔王们？——他们图什么？

    上帝？——别逗了，怎么可能？

    还没等路西法弄清楚原由，这段记忆本身，就带给他极大的冲击。

    他明明记得路西菲尔和神只的关系，与其他炽天使没什么两样，为什么这份记忆里，居然非常亲密，亲密到他能给耶和华挽头发的地步。

    炽天使湛蓝的眼睛宛如晴空，清澈坦荡。他指尖挑起一缕银发，虔诚地低下头，印上一吻。

    神只在他面前撤去了圣光，怡然地坐在枫树下。一树火红映衬下，如冰雕玉琢，白的发光。

    路西菲尔十指纠缠在及地的银发间，爱不释手。

    “路西。”耶和华抚摸着精致的发带，“这就是你剪短头发的原因？”

    金发剪成齐肩的炽天使笑意温柔，他用自己的头发当线，编织出华美的丝带，惹得所有看到他的天使们纷纷一脸痛惜。

    “吾神喜欢吗？”

    他单膝跪在神只面前，眸色比蓝宝石还要明亮，眼睛里唯有一个倒影。

    “喜欢。”

    这样的心意，如何能不喜欢？

    “吾神，恒星天的铃兰开得正好，加百列说很适合编成花冠。”碧绿的枝叶相互缠绕着，洁白小巧的花朵上尤带着点点露珠，好似一个个秀气的小铃铛。柔美，而多情。

    耶和华收下了铃兰花冠。虽然从来没有戴过，但却将它挂在了世界之树上。无论过去多少时光，都新鲜如初，连花瓣上的露珠，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的时间里。

    “路西，明日起，吾将沉睡。”

    第二天路西菲尔依然前往水晶天，神殿的门本是紧闭着，威严壮观，不可撼动，但是炽天使轻轻松松地推开了。空旷的神殿里，枝繁叶茂的世界树占了一半的空间，信仰之力如有实质，萤火般四处飘落。

    路西菲尔悄无声息地靠近，神只微微睁开双眼：“路西？”

    “是我。神座可不是适合睡眠的地方哪。”温柔如水的嗓音低笑，灵力倾泻而出，眨眼间构建出一张漂亮舒适的床铺，其造型配色，与炽天使长宫殿里的如出一辙。

    耶和华闭上眼睛，好似没听到他的话，无动于衷。路西菲尔笑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将神只抱起来，换了个休息的地方。

    炽天使长久久地守候在神只身边，半透明的帘幕微微飘荡，漫天萤光流转。

    路西菲尔不知道，彼时混沌深处，耶和华正在和法则讨论，如何将他打、入、地、狱。

    【可，以渎神的名义。】

    【路西没有渎神。】

    没有？世界之书诚实地显示出神殿里的画面，炽天使长的容姿再美好，亲吻的动作再柔缓，也不能掩盖这个事情本身的惊世骇俗。

    耶和华怔了一会，他不懂爱情，也不懂情.爱，虽然路西菲尔违背了“七美德”戒律，但是他本能地护着最心爱的光耀晨星。

    【路西……没有渎神。】

    亵渎神灵的罪名太大，如果以这个理由处置路西菲尔，那么他必将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耶和华绝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景。

    【除此之外，路西菲尔完美无缺。】

    连法则都承认的完美，却在诞生的第一天就命中注定是地狱之主，七宗罪之一。

    最后一次的创世庆典前夕，炽天使长满怀期待地说起他新谱了一首曲子，留在庆典上演奏给神听。

    然后——

    庆典之上，神令天国副君路西菲尔向圣子弥赛亚下跪。骄傲的路西菲尔不从，被神只打入地狱深渊。

    晨光，从天堂坠落。

    整个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追随路西菲尔而去，高阶天使尤其众多。——炽天使长的威信可见一斑。

    而神只只是冷眼旁观，袖手离去。从那之后，天堂地狱，攻守易形。

    神意之上，还有天意。

    倘若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至少可以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反正他是造物主，谁也没有资格非议。

    而路西菲尔，和他们之间萌芽的情意，永远地封存在过去的时光里。随着时间三次回溯，在这个时空早已不复存在。

    路西法接收了那些遗落在过去的回忆碎片，也接收了那个陨落在黑暗深渊的自己，还有那份没有说出口的心意。

    厄里斯魔镜，可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