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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3探视

    “星盟新闻为您放送今日要闻。上月16日在人工海东岸发生的恶性袭击事件调查结果已公布,犯罪嫌疑人赵某因私人恩怨在着名企业家付启家中引爆炸弹,致付启和副相齐诚冽当场身亡,嫌疑人已被捕入狱,法院判处赵某无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陆霜明坐在餐馆的角落里埋头喝酒,邻桌的男人看了眼墙上的电视,小声和女伴议论:“这结果也太糊弄事了吧,什么人能在付家装炸弹啊,还私人恩怨,背后肯定有大事。”

    女伴对此兴致寥寥,目光在陆霜明脸上逡巡:“管他怎么回事呢,我倒觉得付启死得好,现在omega阻断剂400星元就能预约上。”

    这次换成男人不感兴趣了,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技术跟不上伦理迟早出大问题,政府就不应该管公民的家事,还嫌现在离婚率还不够高么?”

    陆霜明听得心浮气躁,结账推开了酒馆的门。远处街角看手机的外卖小哥立马抬头跟上了他,装模作样地打着电话:“很快就到了!还有五分钟!”

    陆霜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迎面走向外卖小哥,面无表情地问:“工作辛不辛苦?”

    “啊?没什么辛苦的,习惯了,请问您……”

    陆霜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辛苦,我辛苦。回去告诉林玉赞,请他光明正大地派人跟我,不要每天这样偷偷摸摸的,谢谢。”

    便衣从没遇到过这么直接的盯梢对象,也只好摊牌:“他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因为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事,没想让我们打扰你。”

    陆霜明把通讯器翻出来递给他:“都禁止我用电脑了,我还能做什么?是不是要每天查通讯记录他才放心?你替我转达一声,他那疑心病得治,多思伤肾,别回头王位刚坐两年就驾崩。”

    他没有再听便衣的解释,转过身登上了公交车。街上的宣传标语和海报已经全换了,首相的新政和他那张假慈悲的脸充斥着所有角落。

    他理所应当地接受了人们的赞美,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四两拨千斤……民众最爱听的故事情节通通被安排在了他身上,而赵鹤鸣连名字都不配被提起。

    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很快乘客就只剩几个人了。

    陆霜明的头又开始疼,赵鹤鸣这三个字就像生长在脑袋里的刺,只要一想就钻心地痛。

    他和赵鹤鸣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诅咒,都拼命地想保护对方,结果却适得其反。

    “南麓监狱站到了,请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陆霜明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在赵鹤鸣面前,他总得有个人样。

    每月十五号是监狱的探视时间,家属们排着长长的队,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只能和亲人说上十分钟的话,脸上也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陆霜明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坐在等候厅的长椅上,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发现自己咧开嘴比哭还难看。

    明明他最擅长笑了啊。

    该怎么面对纠缠不休的烈火呢?地铁站遇到的哥哥告诉他,拿起一瓶水当做护盾就不会那么害怕。

    “一瓶水我很容易就能找到,但如果面对更恐怖的事,连可以抵御一小会的护盾都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尽量笑着吧,精神胜利法可耻却有用。”

    好像渐渐也没有用了。

    “家属陆霜明请到3号窗口探视。”他跟着狱警快步走进了探视厅,在十几个面孔中一眼就看到了赵鹤鸣。

    赵鹤鸣穿着宽大的白色囚服,头发被剪得很短,但因为发质柔软,反而显得有些毛茸茸。他冲陆霜明招了招手,露出了一个克制又温柔的笑。

    陆霜明握着电话的指尖泛白:“小鹤。”

    赵鹤鸣不满地鼓了鼓嘴,有些孩子气地骂他:“又不是来哭丧的,我活得好好的,你给我支棱起来。”

    “对不起……”陆霜明打起精神,抬起眼睛直视他,“狱友有没有欺负你,吃得还习惯么?缺什么东西你跟我说,我下个月都给你带过来。”

    赵鹤鸣的眼神平静又从容,看得陆霜明更加无所适从:“我和忠哥一个房间,方季德在隔壁,你说谁敢欺负我?我什么都不缺,你放心好了。纪叔叔回国了吗,他挺好的吧?”

    陆霜明点了点头:“我爸半个月前回来的,你猜他一落地先去干嘛了?”

    赵鹤鸣转了转眼珠:“我猜他去广明宫扇了林玉赞两个巴掌。”

    陆霜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开心的笑,他们像是小时候一起调皮捣蛋的好朋友,幼稚地讨论要怎么报复邻居家的讨厌鬼。

    他抬起手比划着:“我爸回来跟我说,林玉赞那孙子半张脸都肿起来了,一点没还手,任他整整骂了半个小时,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

    “纪叔叔这么凶啊,那他见了我会不会怪我带坏他儿子啊。”赵鹤鸣不想让他再想起首相,很快转移了话题。

    陆霜明赶紧找补:“不会不会,我爸很温柔的!我小时候睡不着他会一直给我讲故事,半夜起床害怕了会抱我去看星星。他对你也会一样好的……”

    他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旧旧的玩具熊:“你还记得它吗,它就是我爸给我做的,我把他送给你。”

    陆霜明揉了揉玩具熊的胖脸,一个憨憨的声音立马说:“臭宝宝还不睡觉!”

    赵鹤鸣想起了与纪重檐的那次会面,手忍不住摸上了玻璃。

    陆霜明把熊抱进了自己怀里,那只熊又说:“抱抱,要好好珍惜我啊。”

    陆霜明有一个很温柔的爸爸呢,赵鹤鸣莫名其妙地嫉妒起他来。

    见赵鹤鸣直直盯着那只熊,陆霜明有些不好意思:“嗯……好吧,好像有点幼稚。”

    赵鹤鸣摇了摇头:“哪有,我晚上抱着能一觉睡到天亮。”

    陆霜明双手把熊举到玻璃前,捏起它的爪子,夸张地模仿着纪重檐的语调:“小鹤受苦了,我这周刚回来,很多事还没处理好,下个月我和小霜一起来看你!是我轻信了姓林的笑面虎,实在对不住你和小霜,我会为你据理力争的!”

    “明明幼稚的是你好不好,纪叔叔才不会这么说话。”赵鹤鸣笑着敲了敲玻璃,“你回去跟纪叔叔说,让他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

    赵鹤鸣有些犹豫地继续问:“我姐姐……她还好么?”

    陆霜明一个劲地点头:“我在隔壁给姐姐租了个房子,今天我爸带她去医院注射阻断剂了,可能再有半年就能像以前一样,等她好一些我带她来看你。”

    提到姐姐赵鹤鸣的眼睛有些红:“对不起,本应该是我的责任,现在却落在你身上。”

    “你放心,以后她就是我亲姐姐了,我爸是omega更方便些,他帮我一起照顾,你不用担心。”

    “时间到了,送犯人回去。”

    赵鹤鸣还想再说什么,可探视的十分钟已经到了。陆霜明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向赵鹤鸣。赵鹤鸣眼尾红红的,但很快抬起头笑了,眼底还泛着亮晶晶的光:“回去吧,这边没什么可担心的,要乖,听纪叔叔话。”

    陆霜明还在说着什么,但电话已经被挂断,赵鹤鸣听不见他的声音。他看见陆霜明对工作人员露出了那种让他很难受的、刻意讨好的笑容,然后对方很凶地说了什么,冷淡地把他推开了。

    赵鹤鸣一下挣开了狱警的手,跑回窗前拿起了电话:“陆霜明,不要求他,不想笑就不要笑。我好不容易救下你,不是让你上赶着给别人糟践的,回家去。”

    陆霜明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好,我这就回家,下个月再来看你,你不要哭。”

    他哭了吗?赵鹤鸣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变得这么脆弱。或许在陆霜明面前他一直都很脆弱。

    狱警冷声训了他两句,却没敢多说什么。他拎着陆霜明带来的包裹回到房间,庄忠湛正躺在床上看书,见赵鹤鸣眼睛红得像个兔子,腾地一下坐起来:“谁欺负你了?”

    赵鹤鸣摇了摇头:“没有,是陆霜明过来看我。”

    庄忠湛叹了一口气,从上铺下来坐在他旁边:“我知道他肯定很想你,估计也很自责,时间长了就好了。往好处想想,你看咱们一个没死,都活得好好的,两个老头子也只是提前被退休而已,我还能和你住一起,已经很幸运了。”

    赵鹤鸣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很多时候脑子明白,不代表心能明白。“贺崇峰会不会做让人冬眠的药啊,我想每个月睡二十九天觉,只有十五号醒过来。”

    庄忠湛拍了拍他的脑袋:“那不睡成小傻子了么?别想着祸害人家崇峰了。阿翎,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起码每个月都有盼头是不是?”

    当时赵鹤鸣也以为每月十五号是他的盼头,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明白,这其实是钝刀割肉一样的折磨。

    与世隔绝的日子过得飞快,他在监狱里已经呆了一年。陆霜明每个月雷打不动地过来,每次都给他带来一堆新鲜玩意。

    陆霜明总是想尽办法逗他开心,事无巨细地向他讲述自己现在的生活,但赵鹤鸣总能透过那些笑容看到他的难过。

    这次探视,陆霜明是带着赵鹤归一起过来的。赵鹤归素净着一张脸,有些拘谨地走进探视厅,赵鹤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猛地站起来把脸靠近窗玻璃,被狱警赶紧按回了椅子上。

    赵鹤归穿着纯白的连衣裙,一双和赵鹤鸣极其相似的眼睛噙满了泪:“阿翎,姐姐来看你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赵鹤鸣的嘴唇忍不住微微颤抖,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八年多了,赵鹤归已经疯疯癫癫八年多了,久得他都快忘记姐姐本来是什么样子了。

    他揉了揉眼睛,一开口嗓子就是哑的:“大鹤终于飞回来了啊。”

    “对不起啊,我让小鹤受了这么多罪。是姐姐太自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只想着小松,不管妈妈,也不管你。如果我能勇敢坚强一点,妈妈就不会走,你也不会……”

    “你没有错,从来都没有错,我们不用说这些。”赵鹤鸣看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陆霜明:“小霜说你已经不用再打阻断剂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鹤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画:“我打算去博物院应聘,听说他们正在招古画修补师,我想去试试。但是好久没画了,心里有些没底……”

    “我觉得和以前一样好啊,别想那么多,就算这次不行,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赵鹤归认真地点了点头,温柔地一寸一寸端详他,突然皱了皱眉:“耳朵后面怎么红了一大片,转过来我看看。”

    赵鹤鸣摸了摸后颈,有些心虚:“最近蚊子有点多……”

    陆霜明闻言俯身靠近了玻璃,接过电话有些凶巴巴地说:“转过去我看看。”

    赵鹤鸣只好转了过去,露出了后颈的红疹。“这……这不是你以前起过的那种红疹么?”

    和陆霜明分手的那两个月里,赵鹤鸣也起过这种疹子,当时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去找基地里的军医看,陆霜明还被当成了冷暴力伴侣的渣男。

    赵鹤鸣腺体发育得本来就不成熟,长期靠抑制剂就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

    陆霜明又一次被沉重的无力感击中了,他说不出让赵鹤鸣找监狱志愿者的话,可又不忍心看他这样难受,他进退两难,却又倔强着保证道:“我会想办法的小鹤,对不起,我会想办法的。”

    “就是有点痒而已,又死不了。”赵鹤鸣越来越害怕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逃跑一样很快挂了电话。

    心事重重地吃完了晚饭,狱警悄悄把赵鹤鸣叫到了一边,从怀里拿出几只抑制剂递给他:“你那alpha下午又来找我了,买了一大堆东西,程哥长程哥短地跟在我后面,赶都赶不走。”

    赵鹤鸣愣愣地接过抑制剂:“不好意思啊程哥,我下次跟他说,不让他打扰您了。”

    狱警无奈地摆了摆手:“我真是没辙了,我没见过这么会缠人的alpha,是他追的你吧。”

    赵鹤鸣心里暗暗想,其实是我先勾引他的。

    狱警以为他不好意思了,继续道:“我也不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我跟他说了好几遍,上面吩咐过,给你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绝对不会有劣质抑制剂,可这孩子,哎,有点一根筋。”

    手里的抑制剂好像变沉了,他捧着陆霜明的心,感觉快要接不住了。

    怎么办,赵鹤鸣自暴自弃地想,他再也不要见陆霜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