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才刚满十六
此时已到盛夏，太阳像是一个火球炙烤着大地，热气蒸腾上来时，整个人都像是在铁锅上烤着，更别提那些植物了，感觉一点火星子就能烧着。 离冷荆早朝时，颁布了一则昭令，废除后宫，后宫里的所有妃嫔即日起，可从内务府拿着赏银自行离开，离宫后可自由嫁娶。 此消息一出，有人哭有人笑。后宫的许多人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遗憾满满，但是与其在宫里苦守，不如出宫另觅良缘。 但是有一处宫阁气氛异常诡异，那名女子披头散发的倒在太阳底下，衣衫也凌乱不堪，旁边有一名侍女想要扶起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在后宫处心积虑这么久，一瞬间竟然都是泡影，” 侍女也红着眼不知道怎么劝慰，她们就是一体的，现在赵家倾覆，赵家的仇敌会更加肆意，这个时候被放逐，出去就是一死。 赵妃哭得撕心裂肺，哭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都毁灭吧，都毁灭吧！” 侍女也疯了，愣着瘫坐在地上，由着赵妃用火折子烧了自己的衣物，烧了开得正盛的石榴花，烧了一旁的梧桐树……火势越来越大，在太阳的助燃下，瞬间包围了整个宫阁。 浓烟冒起，冲上蓝天，黑色的团雾很快弥漫了整个皇宫，有人惊喊，有人惨叫，有人端来水，有人抄上土……… 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离亦凌听到起火了，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离冷荆安抚他说，“夏季起火正常，已经有很多人去救火了，别担心。” 离亦凌低着头应着，忽而沈狄慌乱的进了门，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离冷荆不由皱眉问， “怎么了？” “杏儿死了。” 离亦凌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沈狄顿了顿，离亦凌急切的问，“你再说一遍！” “杏儿死了……”沈狄手抖了一下，眼看着离亦凌脸色惨白起来，但是他顾忌不了这么多，继续说道， “杨从南还在火里，拼命想找到杏儿的尸体，我们拉不动，皇上，公子，我怕这样下去，从南也……” 离亦凌脑袋发蒙，失了魂，“怎么可能，杏儿怎么……” 他想要起身，离冷荆心疼的扶起他，却见他身体颤抖，干脆把他抱了起来，命令沈狄道， “多叫几个人一定把杨从南押回来！” “是！” 沈狄领命下去，离亦凌却已经落了泪，哽咽着说，“我要去看看，” 离冷荆抱紧了他，“乖，不去，火势太大，你去了无益。” “我要去。” 离冷荆无法，只能抱着他赶往那个火场。 浓浓的黑烟冒成一团团的，把整个宫阁都掩在其中，火已经灭了，可是宫殿全都烧成了一个骨架子。 不少侍卫奴仆还在救火，解除隐患，清点伤亡人数。 沈狄见皇上来了，立马过来禀告，“杨从南被呛晕了，已经送了出去，有几个人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根据目前粗略统计，共有四人死亡，其中，包括杏儿。” 离冷荆问，“确认是杏儿吗？” 沈狄回道，“是，当时还有一个小太监，亲眼看着杏儿去救火，反被赵妃困在了火场里，一道横梁落下，一起葬身火海。” 杏儿之前就被赵妃所害进了刑部大牢，她还要去救她？！！ 离亦凌脑袋轰然一道雷击，心脏抽着疼，身边的场景都翻覆了，再也听不进任何声音。 就在昨天，那个小丫头还给自己剥桔子，蹦蹦跳跳的说自己是她的再生父母，听到可以从宫里出嫁，眼睛都亮成了小星星，满脸期盼的可以嫁给杨从南。 在这个夏天，她说要抓树上的那只知了，杨从南还没帮她抓到。 离亦凌手死死攥着离冷荆的胳膊，哑声说， “应该让她早点走的，早点赶出宫就好了……” 离冷荆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低头吻去他的泪水。 离亦凌躲进他的怀里，声音哽咽着说，“我说过给她丰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的……” “她还等着杨从南的聘礼……” “她才刚满十六，她的人生刚刚要开启另一段生活……” “…………” 离亦凌最后什么话都哽不出来，身体在颤抖，离冷荆心疼的抚摸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帮他顺着气。 周遭还是一片喧嚣，火烧之后余热还在孟浪的席卷开来，一团团的黑烟遮挡了本该湛蓝的天空，一片片的白云也被尽数染成黑色的，似乎有暴雨要来了。 杏儿的尸骨已经找不到了，她和赵妃一起化成了灰烬，这个单纯的小丫头怎么也想不到，她只是想去救人的，但当她被赵妃箍着，死死压制在身下，眼睁睁看着火圈像个幽魂一样把自己吞噬的时候，有多么的绝望崩溃。 在被炙烤的瞬间，她想到了她的从南哥哥，想到了公子，想到了盼烟娘娘，甚至想到了皇上…… 最后痛得什么也想不了了，只剩下惨叫。 离冷荆捂住了离亦凌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说， “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的。” 离亦凌木然的闭上眼，没了声响。 这件事情其实不算重大，很快得到平息，毕竟在外人看来，只是烧了一座宫殿，死了一个弃妃和几个小丫鬟。 但是离冷荆知道，杏儿对离亦凌有多么重要，在离亦凌被自己伤的最惨的时候，是杏儿陪他走过来了，甚至差点为他丢了命。 离亦凌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其实他已经平静了，只是觉得宫殿空荡荡的，偶尔有侍女太监过来送糕点水果，离亦凌总忍不住恍惚，觉得是杏儿过来了，巧笑盼兮的跟自己打趣。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很多个时刻，他还是脱口而出唤杏儿的名字。离冷荆心疼，随时陪在他身边，等他睡了才处理公务。 之后，周盼烟和钟慕夏侯云几个来看望过，劝慰着离亦凌不要伤怀，节哀顺变。 最后，周盼烟和钟慕一起跪下，郑重的为离亦凌磕了几个响头，跟他道别。 离亦凌牵起嘴角笑了笑，说， “时日仓促了些，没有好好为你们送别，” “不打紧的，公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离亦凌点了点头，说道， “祝愿你们径情直遂，天高路远一路安康，长乐未央。” “公子亦如是。” 周盼烟和钟慕最后又磕了一个头，然后牵着手一起出了宫去。 离亦凌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真好。” 离冷荆从背后拥过来，在他耳侧轻吻， “我们也很好。” 离亦凌淡淡的笑了，问，“杨从南怎么样了？” “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在家休养。” 离亦凌听罢也没有再问，每个人都需要自己走出来，而杨从南会走得艰难许多。 离冷荆在他耳边缱绻说道，“政变之日我如果死了，你会这么难过吗？” 离亦凌侧首，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你敢死。” 脖子上被咬得阵痛，离冷荆轻笑了起来，这样的离亦凌还真像只小狗儿。 “不敢，只要你还在，我哪儿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