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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易绍像是带走了殿里最后一丝声响,路规昧站在原处,穿着一身并不太符合他身形的暗红衣裳,上面绣着歪歪斜斜的野草杂花的样子,袖子都短了好长一截,将凸出的腕骨裸露在外,他面色阴暗,讳莫难辨,像是在等陆成仪先开口,执拗地不肯动作。

    陆成仪眼神顺着易绍的身影一路回溯,片刻也未曾放在路规昧身上一刻,他躺了太久,周身的骨头都像是锈住了,他微微动了动酸疼的脖子,将沾湿了汗的袍子解开,露出布满青紫斑驳痕迹的上身。

    陆成仪有片刻的怔住,他忽的想起那些缠绵炽热的啃吻,双腿大开间的啧啧水声,横亘交缠的两具身躯和自己破碎的呻吟声,模糊不堪的破碎记忆渐渐在脑中浮现,如若他记得不错,他那时好像是和自己养育了数年的徒弟共度了春宵。

    青箬君面上大窘,握着衣服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从前每逢春潮他都会闭关养息,即便在外浪荡游玩这些年,也有药物傍身,从未与人共度过,哪想到不过自己一时酒醉不查,竟就被路规昧寻来,还过了那般淫糜灼情的一夜。

    不过他竟还能有度过春潮时的记忆,陆成仪轻叹一声,果真如古书所言,要解了它,还需与人双修共度,方可从本源上根除。

    路规昧站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故意摆着自己衣裳上丑唧唧的花样在陆成仪眼前晃悠:“师尊与那鬼医就那么多话,怎么见了我就一言不发,是徒儿那日没有将师尊侍候的妥帖舒爽吗?”

    陆成仪意识回笼,懒塌塌地掀了掀眼皮,也不去理睬路规昧话里的揶揄,他将衣袍解下,光裸着身子将它扔到一旁,坦荡地看着他:“有劳尊主给陆某换一身衣裳了。”

    “陆成仪!”

    “好了,”眼见着路规昧又要因为一个称呼与他大发雷霆,陆成仪不甚耐性地摆摆手,“你要是非要我叫你小路儿我便叫了。”

    春寒未褪,陆成仪几不可闻地打了个哆嗦,扯着被子裹紧了身子,“有劳小路儿给陆某换一身衣裳了。”

    路规昧气急,他寻了陆成仪几年光景,云寻上下几近倾巢而出,几乎要将风禺掀个天翻地覆,踏遍山河也要寻到他的踪迹。

    他愿意不计前嫌与陆成仪重修旧好,他可以大发慈悲地看着陆成仪的面上放过风禺中出言不逊的人,他甚至可以原谅陆成仪对他的背叛,这番种种让步,不是为了看到陆成仪冷脸不情不愿地叫他一声小路儿的。

    路规昧百感交集,好不容易熄灭的滔滔怒意掀体而出,混杂着这么多年的苦楚与欲念,眸色挣开桎梏,浮出他鬼修的暗红。他咧开唇,尖长的犬齿露在唇边,又邪气又狠厉,他狠狠攥住陆成仪的下巴,迫使着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你宁可与旁人交好,与旁人语意殷殷,也不愿好好和我说说句话吗!”他怒极反笑,阴冷的目光在陆成仪满是痕迹的胸口逡巡,“师尊如此,是不怕……”

    “不怕什么?”陆成仪抬眼,难得正经地看着他,“怕你杀了易绍还是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陆成仪甩开他的禁锢,尖削的下巴被掐的留下了两道印子,“路宫主如何胆大妄为横纵风禺,陆某永世难忘。不要说是一个小小鬼医,即便是襁褓婴孩抑或同宗师兄,路宫主不也杀得痛快吗?”

    路规昧眼神蓦的变了,他穿着陆成仪当年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袍,可早已没了当年的稚童身量,不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还妄想激起他陆成仪的一丝怜悯与爱怜,真是可笑又荒唐。

    可他分明还记得,他曾是陆成仪最为偏爱的弟子。

    亲手制衣,刺绣,铸剑炼器。

    即便周景同也从没有这样的待遇。

    风禺皆言青箬君将路规昧当做了亲子一般,更是传室之人,无人可比拟他之地位。

    当年陆成仪送来衣裳,懒塌塌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模样慵懒又疲惫,他赤足于屋下,横唇一曲,倚雪而吟,碧色的衣袍被夜风吹得咧咧作响,那是他头一次见到陆成仪露出那样的神情来,乳般的月光浅浅蒙在他的身上,似是雪缎银雾皆成其衣,缥缈不似人间可有。

    “……东流付以,终散罢。”那时他像是喝醉了酒,先是长长地瞧着月亮低声吟诵,又眉目含笑地盘腿尚在尚为少年的路规昧身侧,摸摸他的发,说:“小路儿,你要和小景同好好修炼,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可别半道死在你师尊我前头——丢人。”

    那番种种,仿若昨日。

    他是真的以为,可以长长久久地伴在他的身侧。

    约摸诸事终是难由初时之愿。

    他横纵多年,所戮之人早就不知其数,他自认不愧不悔,可周景同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扎入了灵核一般,也横亘在他与陆成仪之间。

    触之即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