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烨是在凌晨两点多敲的莉莉家的门。

    他有莉莉家的钥匙。杨烨四岁就跟着小淘气严珂鬼混，四年级就跟有叛逆苗头的严珂一起逃学离家出去打电游。不同于严珂家对他放任，杨烨母亲对他管的很严，他稍有不听话就会惹来母亲一顿骂。

    小孩不懂事，想到玩就忘了全部。当他和严珂哥俩好玩遍整个电玩城后，看着喝着可乐，踢着路边石子乐呵呵回家的小严珂，杨烨顿时笑不出来了。一想到平时看似柔弱的母亲发起飙来的凶狠模样，小杨烨就觉得浑身发颤。

    那天杨烨的母亲在家等了很久等没等到儿子回来，等到的是前夫给她打的电话：

    “杨烨在我这。”

    那时候杨烨的父亲已经再婚。那个alpha男人向来都是雄心壮志，总觉得自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但他所做出的所有事除了娶了一个富家Omega大小姐让很多男人羡慕外，倒真没有什么值得人夸耀的。婚后妻子的傲慢让他感觉自尊心受到打击，儿子刚出生他就受不了跟妻子离了婚，回到父母家住下，准备创业证明给前妻看。可惜，他创业多年，除了跟新娶得妻子生下了女儿莉莉，什么都没创出。

    当他一如既往晚饭后在楼下抽着烟，感叹人生艰难时，他看见多年没见的儿子杨烨笑着向他跑来，说想跟他住几天。

    杨烨不知道那天的最后他的父母发生了怎样的争吵，他只知道跟兔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小妹妹挺有意思的，还知道他回家后母亲还没有罚他。那次之后，杨烨每次闯祸都会躲到父亲家。

    他父亲乐意看见自己儿子来自己家。后娶得的妻子是个朴实温柔的女人，她看着跟莉莉玩成一团的杨烨没因为他是丈夫跟别的女人的孩子这件事而生气，反而笑着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杨烨很喜欢去莉莉家，就算莉莉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他也常去。父亲的葬礼上莉莉交给了他父亲生前的钥匙，从那一刻他就将这个家当做他第二个家。

    平时杨烨来是直接开门就进，昨天估计是喝大把钥匙丢了。他一手拎着羊肉串，时不时还扶一下架在他身上喝醉了的严珂，防止他掉下来。

    两个人从小学一起鬼混到了高中，经常嗨到深夜。往常都是各回各家，严珂回到自己住的小公寓，杨烨去莉莉家睡觉。哪想到今天跟他们喝酒那个女的看严珂长的不错，一个劲儿的给他灌酒。那女的是个社会一姐，一个上面波涛汹涌，下面巨鸟待飞的女alpha。

    严珂酒量不错，但也不是那种千杯不醉的人。没喝几杯他就感觉出那个人不对劲。社会一姐谁都不灌，就灌他，而且他越喝她越兴奋。往常遇到这种灌酒的他一般能喝就继续喝，实在挺不住就喝到半路找借口不再继续喝，可今天无论他怎么说对方就是不停。

    “不行...姐，我真不行了...”

    “老弟，信姐的，你能喝，你真的能喝。”

    杨烨刚开始只是抱着酒杯在旁边看热闹，越看他心越惊。

    ——这女的显然是要把严珂喝死！

    “你家大姐头这是干吗？怎么一个劲儿灌我家老大的酒？”

    看着严珂脱逃失败，杨烨试图从社会一姐打来的小姐妹身上下手寻找办法。

    那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跟个鸡窝似的社会女正忙着跟隔壁桌的Omega小男生调情，听见杨烨的话直接甩了一个白眼。

    “这都没看出来，我家大姐头看上你家老大了。”

    杨烨听了一懵。

    “可他俩都是alpha，看上有什么用？”

    社会姐扬起她那颗五颜六色的鸡脑袋，露着被烟熏黄牙齿的红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向杨烨回道：

    “小破孩就是小破孩，A对A才有挑战感，我家大姐头就是喜欢玩刺激的。”

    这下杨烨彻底不淡定了。

    最后是以严珂喝到直接断片晕倒在餐桌上结束的。社会一姐戳着他的皮肤，笑着说：“这小子这么就倒了？啧啧啧，小男孩就是小男孩。不过这小男孩的皮肤手感还不错。”

    同样喝的前仰后倒的杨烨靠着最后一丝清醒劲儿把严珂从社会一姐的咸猪手中拽走。一刻也没耽误，向社会一姐道了一声歉，说完“哥俩还是太年轻，不能跟姐比，姐先见谅，我先带着他撤了”扛着严珂就走。临走之前还记得取走隔壁烧烤摊上之前要的羊肉串。

    怎么敲门都不开，估计莉莉是睡死过去了。父母死后莉莉一直都一个人住在这个老房子里。

    就在杨烨准备踢门的时候，门开了。

    莉莉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后，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显然被从美梦中吵醒的她心情一点都不好。

    “杨烨你有病吧，这么晚...”

    “停！”

    她刚要破口大骂，准备将从多年骂街的邻居家四姨那学到的彻底应用于实践，就被杨烨用手中的羊肉串顶了回去。

    “还热着呢，多撒孜然不放辣椒，特意让老板给你刷了层蜂蜜。”

    小姑娘瞬间眉开眼笑，连忙接过羊肉串，侧过身子让自家哥哥进屋。

    杨烨夹着严珂颤颤巍巍走进客厅用不到两分钟的功夫，莉莉就一口接着一口解决掉十多串。

    “大晚上吃这么多你也不怕长胖。”

    羊肉串被拿走后让他能腾出一只手放客厅里的折叠沙发床。严珂喝醉后不吵也不闹，连个呼噜都不打的安心睡觉。床放好后杨烨直接把他往床上一扔，砸出“砰”的一声。莉莉听了后都担心邻居会不会跟她告状，还担心被弄醒的严珂会大发脾气。

    “他..没事吧？”吃的满嘴油的莉莉朝沙发床上的严珂努了努嘴，杨烨见状连忙抽了好几张餐桌上的餐巾纸，扔到莉莉身上让她擦嘴。

    “小姑娘家家的就不能利索点？至于他——”杨烨揉着严珂的头发，就像揉一个睡着小狗的头。

    严珂的头发很细也很软。以前初中的时候装酷，总是把头发留长，弄个刘海挡眼睛装忧郁。中二期一过立马就奔向理发店，把头发剪成现在这样介于板寸和刺猬头之间的发型。这样的发型摸起来有点硬，还有点扎手，但手感挺不错。

    睡着的严珂跟平时那副“小爷我最拽”的表情相比乖多了。你就算尽你的想象尽情用他的脸做鬼脸，他顶多只是难受的哼哼几声，继续闭着眼睡觉。

    “睡起来跟个死猪一样，你现在把他脱光扔外面他都没个反应。”杨烨这话只说了一半，后面一半“要不是有我，估计他早就被老女人给玩了”自动被他吞进喉咙里，随着今晚咽下去的东西一起在胃里消化掉了。

    莉莉起床时，天才刚刚亮。

    她家跟学校不在一个区，每天早上她都要早起骑自行车赶去上学。出了楼道用不上五分钟就能走到公交车站，那里正好能乘坐一辆直达学校门口的公交车，上下学顶多只花两块钱就能让她省下不少功夫。可是就算只有两块钱，莉莉也不愿意花。

    她家住在老城区，一栋五十多年历史的砖红色小六楼里。这房子是莉莉爷爷的，是当年他上班的工厂分配的。街坊邻居全是多年老相识，下楼买瓶酱油都能碰到四五个熟人。

    这间房子很旧，家居摆设也是如此，很多家具的年龄是莉莉的好几倍。但这小小的两室一厅却收拾得很干净。

    小时候不懂事，莉莉总是嫌弃自己破旧的家。有时候一想到哥哥住着大别墅，而她只能跟爷爷奶奶挤在这小屋子里她就觉得难受。还因此流过不少眼泪，励志好好学习，早点搬离这个地方。

    后来长大了，她也就看开了。有时候她坐在窗台边看着屋外一走一过的老邻居，想到高考后自己可能孤身一人前往到别的城市求学，她还有点舍不得。

    看了眼闹钟，现在才五点出头，可是躺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看着自家掉漆皮的天花板，昨晚发生的一切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哥杨烨又喝醉了回家，这次还带着严珂。

    富二代杨烨跟官二代严珂成为朋友，两个人还是一对天天鬼混的狐朋狗友，是看起来跟她毫无关系的校园风云人物。

    一想到严珂她就又想到了好多。想到跟他身边的那群小弟；想到每天都扯着嗓子跟他对喊的教导主任；想到严珂的绯闻女友张紫琪；想到那些跟他一样的校园风云人物；想到...李子溶。

    一想到李子溶莉莉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现在已经高二了，高一一年会发生很多。以前的好友会在一年的时间跟她成为陌生的同学，而李子溶这个老实到有些木讷的乖乖女却渐渐成为了她的朋友。

    李子溶跟隔壁屋那两个alpha不一样，跟那些校园风云人物不一样。她跟她莉莉一样只是个普通学生，都只是别人风流往事的旁观者。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是个平凡的人。平凡的家庭，平凡的能力，分化的时候也毫无疑问分化成平凡的随处可见的beta。

    当学校里那些Omega都在为那些有些的alpha癫狂时，她只能茫然地身处其中，不知所措。后来她开始借助他们之间的八卦了解一二，通过频繁跟别人交流这些，靠着话语在一次次对话中感受那些“非凡”人的生活。

    莉莉总有一种错觉，当她跟别人聊着那些人的八卦时，她就会成为被谈论的人，哪怕只是几秒。

    可是聊完之后，她还是莉莉，还是那个平凡的beta。

    而李子溶跟她一样。那个又弱又怂的李子溶看上去就该是个Omega，可她却对alpha严珂无感。只有一种可能，她跟她一样是个beta。

    人往往会被跟自己相同的人吸引。同样是平凡beta的两个女生渐渐关系密切，两个人又是同桌，成为挚友只是时间问题。

    尽管前天晚上睡得晚，又喝了不少酒。杨烨还是按照自己的生物钟，准时在六点多睁开了双眼。

    当只穿着一个大裤衩子的他走出屋时，莉莉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餐桌边吃着早餐。离她不超过几米的地方，严珂正躺在沙发床上呼呼大睡，脸上还有床上凉席压出来的红印子。

    以前父母没死时，杨烨是那张沙发床的主人。现在身为隔壁屋双人床主人的他看着严珂有一瞬的恍惚，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不在自己家，而是在自己妹妹莉莉家。而他现在光着上半身，背对着吃早饭的妹妹。

    为了掩饰尴尬，他故作镇定推开椅子跟往常一样坐下，试图找话题掩饰自己的刻意。他说什么莉莉就回什么，没有半句多说的话，此时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

    昨晚爆出了一条特大八卦新闻，某个当红明星出轨被狗仔当场逮到。莉莉一脸兴奋，杨烨感觉她眼睛亮的都能当灯使。

    自家妹妹小喇叭的外号杨烨早就听过。他最烦那些跟楼下阿婆一样天天爱碎嘴聊天的人，可偏偏自家妹妹就是那样的人。平时他都自动无视，今天看着莉莉这样，还是忍不住说她两句，让她别那么八卦。

    莉莉听了后也没生气，只是笑了一下：

    “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只能靠这些八卦感受感受你们这样人的生活。”

    杨烨没继续追问，也没反笑讥讽。他早就知道自家妹妹心里的怨念，也知道她青春期时曾经埋怨过很多世上的不公。

    “为什么哥哥是alpha，我是beta？”

    “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有钱？！”

    “为什么是我没了爸爸妈妈！”

    严珂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两点。

    他刚睁眼就看见头顶吊扇转个不停，吊扇上蒙着一层吹不掉的灰，上面还沾着蜘蛛丝。身下的沙发床又硬又小，他躺着的时候双腿都垂到了地上。手边是凉席的边角，凉席的缝边早就磨坏，漏出来的竹条把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扎出了几个红点。

    眼前的一切过于陌生，吓得严珂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刚起身就看见坐在桌子旁玩手机的杨烨。

    严珂：“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穿越了。”

    杨烨笑骂道：“傻逼，你睡傻了吧？”

    杨烨是靠着墙坐的，墙上挂着几个相框。酒醒后的脑子还有点迷糊，但不妨碍严珂看清墙上照片人的样子。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女高中生。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开朗笑着，她搂着的女生看起来十分文静乖巧，黑发被她随意用发绳扎起，看起来多了几分年轻人的俏皮活泼。马尾女生他不认识，旁边的女生怎么看怎么像那天那个跟他发生关系的女生。

    “这两人谁啊？”

    杨烨扫了一眼，继续低头刷着手机。“一个是我妹莉莉，一个是她同桌李子溶。”

    “哪个是你妹？”

    “梳马尾的那个。”

    他摘下了画框，用指腹擦了擦相框玻璃上的灰。现在他比刚才更清楚地认出照片上的女孩，她就是那个跟他做爱还要提前跟他接吻那个小姑娘。

    “?原来你叫李子溶。”

    严珂这个你成功把杨烨从手机屏幕上拽了回来，杨烨一脸狐疑看向严珂。

    他发现拿着相片的严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