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室友（上）

    李向哲第一次见到贾凡的时候，正在参加一档声乐综艺节目的试录制。他看到有个青年高高个儿头，很出众。但李向哲觉得最出众的，是青年笑起来的时候，下垂眼会弯成一泓弯弯的湖水，笑容里跳出整齐的白牙，周围的空气好像都跟着明亮起来一样。听说他是国际顶级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目前正在波兰攻读博士学位，李向哲心想，这种高材生自己可高攀不上。刚好自己这时候也还有别的剧组工作，匆匆排练，又匆匆赶往下一个城市。三线艺人也不好当，奔波劳碌，几个星期过去连个话也没搭上。

    无巧不成书，正式录制的时候，贾凡和李向哲正好分在了一个房间。两个超过190的大个子挤在一起，让五星酒店的标间看起来都像小了一个号。

    贾凡在日常生活中一点都不像个儒雅翩翩的读书人，又是赖床，又是甜食控。对什么新鲜事都好奇，像个高中生一样，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奔三的人。不过他也确实一直都生活在校园里。父母都是学校老师，他自己一路读书，到现在还在上学读博士，货真价实的学生。所以，当李向哲拿出自己带来解闷的PS4时，贾博士一脸欣喜：“这什么？游戏机吗？我能打吗？”

    可惜博士似乎只有考学的智商，打游戏上总是少根筋。

    “啊？我在哪儿？诶我怎么死了？”

    这是博士手上的角色最常见的结局。

    贾凡的懒散生活，让作息规律的李向哲看不下去。作为出卖色相的偶像明星，最重要的就是健康和身材管理。每天按时吃饭，到点锻炼，一点儿多余的脂肪不敢长。自从过上了同居生活，前一天不管睡多晚，大哲都一定要拉博士起来吃早饭，不让他空腹喝冷咖啡，并且还总监督他不要只吃甜食不吃饭。

    “我到底是来唱歌的还是来对你念经的？”李向哲真的无可奈何。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贾凡对他大喊。

    第一次演唱，两人都没能入选首席。虽然两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互相吐吐槽、开开玩笑时，李向哲就嘲笑贾凡一个学美声的没事跑去唱民歌，贾凡讽刺李向哲西班牙语蹩脚到听不懂。

    插科打诨间，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自由组合竞争公演。

    贾凡专业好人气高，大家都想和他组队。李向哲并没有选择他，而是邀请了和自已音色、风格都比较合适的朔天。两个人都比较擅长唱跳这类注重试听结合的表演，一拍即合。而贾凡一一回绝了他人热情的邀请，选择了一个眼睛像小鹿一样的男孩。李向哲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贾凡会选择一位成熟的歌唱家，而不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音乐剧系大学生，真不知他们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李向哲的表演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很抢眼，很鲜活，整个演播厅的气氛都被自己和朔天调动了起来。但很可惜，他们还是输在音色的控制上，这也是歌舞类表演常常出现的问题。与此相反，贾凡和小陆一位炉火纯青，一位天然去雕饰，深情款款，赢得了对决。李向哲边听边忍不住感叹贾凡在这首曲子上投入的精力和感情。作为室友，李向哲很清楚贾凡面临的困难，一来小陆年纪轻经验少，技巧也没到火候；二来两个人专业不同，有问题时更多的需要贾凡去配合、去指导。但贾凡很耐心，他愿意不停地修改、排练，花更多、更多的时间，直到两人的重唱浑然一体、恰如其分。贾凡擅长讲故事，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主张：用歌声来叙事。他做得很好，带动着小陆也做得很好，获胜是实至名归。

    公演的成功让贾凡更忙了。除了准备自己的下场公演，更多的小朋友开始寻求他的建议。李向哲有时一天都见不到贾凡一次——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下了。

    这天早上，李向哲健身回来看到熬夜的贾凡还没起，打算叫醒他一同去吃早餐。博士则一如既往地耍无赖：“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都九点半了！再过半小时，酒店的早餐就要收市了。”

    “哎呀——那你把我抱下去吧。”博士半梦半醒的，不知在说什么胡话。

    李向哲心想，自己这多年练就的刚健肌肉，还能搬不动你这摊烂泥？说话间就把双手穿入博士的腋下，打算把他强行拖下床。然而192毕竟是192，一身肉也不是白长的，一个不稳李向哲就被贾胖子带回了床上。贾凡的脸一下子离李向哲好近，黑色的眼睛就这样朦胧惺忪地看向自己，好像马上就会把自己淹没一样。李向哲有点发愣，直到博士开始哼哼“哎呀你好重我起来还不行嘛”他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觉得耳朵有点热热的，说不定自己脸红了。脸红什么呀！

    废话博士见李向哲匆匆抓起桌上的帽子，戴好就转身要走，赶紧坐起来嚷嚷：“等等等等，我马上就换好衣服啦……诶？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刚刚觉得我美艳动人啊哈哈哈哈哈等等等等别走啊我开玩笑的……”

    但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对手更强了，第三次演出博士败下阵来。回寝室后，贾凡扯起疲惫的嘴角朝大哲笑笑，没有更多的言语。李向哲心里也有些难过，他拿出自己刚买的蛋糕，泡上一壶热茶，然后递给贾凡一只手柄：“来一把？”

    一个有些悲伤的夜晚，在糕点的绵软、茶香的氤氲和游戏角色的跃动中悄悄地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虽说没有更多的表演机会，李向哲觉得能够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生活还是很愉快的。就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起练声、一起上课、一起汇报演出。李向哲学习声乐多年，毕业以后却很少再派上用场。进入娱乐行业后，甚至还有人认为像他这样的男低音就是不会唱歌。而如今，不管遇到谁都能聊一聊自己的专业，并且还再一次得到了同行的赞赏。不仅仅是愉快，他甚至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

    早晨嗦粉的时候，李向哲向贾凡道出自己的想法。对方听后哈哈大笑，“你比我都还小一岁，怎么和一个老头子一样慨叹沧桑了？”确实，自己和贾凡不同，李向哲很早就签约经纪公司，憧憬着自己的星光大道。但演艺之路是很难走的，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刚开始的心高气傲，渐渐被市场竞争和生活压力磨平，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可奈何。与自己恰恰相反，贾凡一直顺利升学、毕业、再升学，付出的辛苦最终都得到了回报，自然更乐观、心态也更积极。李向哲很羡慕贾凡的生活，如果付出就会有收获，那不管多难多辛苦，都可以坚持下去。可是现实往往不是美妙的物质守恒，李向哲的收获总是不尽人意。

    “我说你啊，就先别多愁善感了，明天就要登台了，你的小鸽子飞得怎么样了？”贾凡突然凑到，李向哲面前，打算转移话题，“一会儿我正好有空，听下你们的和声怎么样？”

    这一问可真是瞌睡遇着枕头了，临近比赛，晰望之村的村长却因为个人工作不能参加排练，四重唱的难度又高，没人指导帮忙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贾凡做事很周到，别人不好意思开口，他就先大大方方地提出来。这一练，就练到了半夜三点，成员们不住地打哈欠，贾凡红着眼睛一遍一遍地听。李向哲看了有些内疚，也有些心疼。贾凡总是这样，谁找他帮忙都不拒绝，就算会吃亏他也不在意。

    世界不会亏待乐于付出的小孩。

    第二天一早，李向哲先下楼买好了早点，精致的软面包，一杯手冲咖啡，然后带回卧房等待博士起床。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早起，就算昨晚入睡很晚，博士还是很快就醒了。他先是闻到了浓浓的咖啡香味，然后听到李向哲在轻声练歌。这样的早晨真好，贾凡心想。他愉快的起床，边换衣服边问李向哲：“今天怎么有这么多吃的？”

    “想让你多睡会儿，从楼下拿上来的，你一起床就有的吃。”

    “服务这么周到，看来我得多帮你们排几次，好天天享受猛男的伺候。”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初夏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明晃晃的，让整个房间闪闪发光。咖啡的热气和低沉的男声都明亮起来，胸膛里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像想要冲出身体，冲出房间，热烈的拥抱整个世界。贾凡忍不住唱起来，加入到李向哲的节奏中。

    “我愿与你策马同行，奔驰在草原的深处。”

    “我愿与你展翅飞翔，遨游在蓝天的穹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