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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都是屁话

    罗蒙身为武林盟主,和中原许多大门大派关系不错,飞鸽传书几封,全江湖都开始默不作声找陈墨川。

    陈墨川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到处骗吃骗喝。

    新地方他又装起瞎子,听脚步声,听对方说话,摸对方手,隐蔽地摸对方衣服料子,哼哼唧唧给人算命,还熟能生巧了,花言巧语把来算命的人哄得眉开眼笑。

    他支起个小摊,靠在墙边哼着本城一首民间小调,把他那便宜儿子忘得一干二净。

    又一个人向他走过来了,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但有点急促,过来的时候属于高手的直觉让他有些汗毛倒立。

    那人过来,蹲在他面前,低声问他:“你会算命?”

    声音被刻意压低过,有点耳熟,对方语气好像也不怎么好?

    陈墨川:“嗯,略有了解,以做糊口。”

    需谨慎,也许来者不善,挑事来的。

    “你眼睛瞎了?”对方问,“怎么算命?”

    “摸骨。”

    “手骨?”

    “嗯。”

    “你摸摸。”衣料摩擦,听声音好像还是个有钱人,不粗糙,很是顺滑的声音,对方把手伸到他面前。

    陈墨川装模作样地伸手摸去,捏上的时候心里猛然一跳,手上带茧,练剑,细一抓骨,发觉对方是个天纵奇才……

    不好!出大事情!

    可惜他那一只手已经收不回来了,他现在毕竟没有眼睛,对方出手速度比他更快,反手就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他简直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摩擦。

    “先生不是要摸骨算命吗,怎么摸了就跑了?”对方不再刻意压低声音,拉着他那只手狠狠拽了一把,脸也凑了过来,“心虚了要跑吗?”

    对方的手陈墨川握过很多年,从小握到大,不止是教他习武识字,跑出来前这人的手简直快要磨死他。

    “我怎么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还会算命了,要不怎么也得给自己算算有没有今天。”

    陈墨川:“……”

    陈一这屁话说得真的似的,他要真会算命,当年就不应该把这兔崽子捡回家,要么捡回追月楼也行,总之是不能亲自教导。

    跑估计是没戏了,但是还得挣扎一下。

    陈墨川出手如电,但陈一早有防备,冷笑了一声,另一只空着的手和陈墨川过招。

    陈一一身劲装,手腕上带着鹿皮制的护腕,剑就在腰上挂着,反观陈墨川,除了一身破烂什么都没有,还很衣不蔽体。

    陈一收到罗蒙传给他的消息便连夜赶来,看见陈墨川的乞丐样真险些气炸了肺,只能安慰自己,他这幅头发不洗胡子不刮还要脸上带布条装瞎的模样确实不好认,否则追月楼这脸真是丢大发了!

    两人交手各自动了真怒,两只手演变成四只手,最后干脆手脚齐用打上了房顶,周围的人纷纷躲开,不想被波及。

    陈一越打越怒,交手中两人还对过几次杀招,只是陈墨川终究差一双眼睛,最后被陈一掐住脖子按倒在房顶,青色的瓦片被搓掉了好几片。

    “兔崽子……”陈墨川咬牙道,“你这是要掐死你爹!”

    陈一比他还怒,张嘴就是讥讽:“我喜欢你喜欢得没你不行,哪敢掐死你。”

    “松手!”陈墨川脖子上的手简直铁铸的,几句话说得吃力,血液上涌,“你再使劲儿我就真死了!”

    脖子上的力道果然松了些,但也没松手。

    “爹,我问你最后一次,”陈一道,“你对我,就真只是父子情?”

    “……”

    陈一的手终于松开了,不回答就是回答,他是认真问的,不想自欺欺人沉默就是默认。

    还没等陈一说“那就算了吧”,陈墨川躺房顶上哼唧:“倒也不是……”

    “你得给我时间啊,我把你当儿子养,你却不想当我儿子,在追月楼那两年你有事没事就来一下,我后来不也是默认了,林家村的时候……我只是需要冷静。”

    陈一:“……”

    他屁话说得好听多半和陈墨川学的。

    陈墨川继续躺着哼唧:“我和你动手,是听见你和罗胖子的传闻,我得问你,那是怎么回事?”

    陈一心情大起大落,此时余怒未消,没回头却也没走:“趁你不在,把追月楼卖了。”

    陈墨川:“……”

    陈墨川:“那我去找那姓罗的讨回来。”

    陈一:“你倒是想得美。”

    陈墨川:“以往都是老子教训小子,现在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嘴?”

    “说一句顶三句也行。”陈一一顿,转身看他,“你逼着我当你儿子,带回家也就在嘴上当当我爹,这么多年,饭我做衣服我洗,你在林家村当我爹玩得开心的时候追月楼你交给李元,回追月楼的这两年你说是教我,实际上是把事都推给我。”

    “……”

    “喜欢和不喜欢是一句话的事,你这样默不作声到底是什么意思,事后又要跑,我不追你,你要跑到哪里,跑到什么时候?”陈一道,“我只能来追你。”

    “……”

    陈一当真说一句顶三句,顶的陈墨川哑口无言,大部分属实,但:“你武功是我教的吧,你学会了就用来打我?”

    陈一毫无愧色:“因为你跑了。”

    眼见陈墨川脸逐渐黑了,陈一终于住嘴了,走过去把人拉起来:“找个客栈休息一下,随我回追月楼。”

    “江湖传言怎么回事?”陈墨川大概是认了,把手抽回来,摘了遮在脸上的黑布条,没再逃跑,一前一后和陈一到了个人少的地方才从房上下来。

    “确有其事,不过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离谱。”陈一回答,“我用追月楼不做人命买卖,当罗蒙背地里的盟友为筹码,让他帮我找你,顺便把北漠这一片彻底划到追月楼麾下,不过他不能插手。”

    陈墨川觉得喜忧参半,北漠彻底属于追月楼没什么不好,这样一来中原所谓正道就不能没事天天对追月楼喊打喊杀了,不再做人命买卖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把老祖宗基业毁了的微妙感。

    陈一继续说:“整个江湖,提的上号的都知道追月楼到底是做什么的,但那些不懂的才是多数人,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凭什么追月楼被别人泼脏水。”

    追月楼不过百年,到陈墨川是第四任,第一任大约是真的想从活人身上挣钱,第二任他不清楚,第三任和他自己都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事的人,况且一旦背上“正道”的名声,就像多了许多条条框框,他做不来那种事,所以从没想过。

    倒是陈一在意。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陈一的在意,也只是陈墨川个人罢了,追月楼什么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墨川是追月楼的楼主。

    陈墨川没有说不对,问道:“追月楼武夫多,不杀人还能做什么?”

    “护镖。”

    陈墨川一怔。

    陈一笑道:“镖局本身亦正亦邪,武夫去护镖也没什么,到了中原地区又有罗蒙保驾护航,敢劫镖的人恐怕不会太多。且追月楼再向北是番邦,未来另起炉灶行商也未尝不可。”

    陈一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后就不断在思考,陈墨川将追月楼的诸多事务交给他处理,他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实在不懂问李元也行,再者,举一反三难道有什么难的?

    陈一:“皇家远在东海,越向西部北部皇家威严就越弱,东边有东瀛,走海路贸易居多,但西部和北部呢?路途遥远,一路危险重重,番邦每隔两年走官道前往皇城,路上会被刮去多少油水?都是生意,追月楼为什么不能做?”

    皇家有进贡,有官道,可路途实在遥远,皇家对此也不甚重视,所以越向南,番邦的好玩意也就越少,不能说绝对没有,只是少。

    陈一尚未去过南疆,不知那边情况如何,所以略过不谈,正巧陈一入住的客栈也到了,他也就闭嘴了。

    陈墨川只觉得震惊,在他不怎么在意,甚至不知道的时候,陈一已经长大了。

    他能和罗蒙平起平坐谈条件,能在他面前谈论追月楼要如何发展,能和他打成平手……

    陈一:“掌柜的,烧两桶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