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长大了

    深夜十二点的锦苑小区一片黑暗，只有极少的几扇窗户还亮着灯。纪满舟慢慢将车停在车位上，一开车门就看见不远处立着一道深色的人影，那个人一身黑衣站在路灯下，手机屏幕亮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只是一道背影，却让纪满舟想起了远隔大半个地球的孟泽文，看到过于相似的身影纪满舟心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走进楼道里，那个黑衣男人也走了进来。两个频率不同的脚步声回响在楼梯间，暖橙色的声控灯像是跳跃的方格从一楼一路亮到五楼。紧接着两人都停了下来，黑衣男人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见纪满舟在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手机说：“老婆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

    这是之前搬过来的小情侣，还因为搬家的时候怕声音太响打扰纪满舟而送来了一袋水果。纪满舟无意听八卦，开了门回到家里，客厅里留了一盏灯，这是纪满舟的习惯，要是开门一片黑他会感到过于冷清。隔壁的门也开了，情侣又在门口闹了一阵，但这一段则是调情的因素多一些，随后隔壁门关上，五楼彻底没了声音。

    水汽填满了浴室，纪满舟用手掌擦掉镜子上的雾，模糊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锁骨和胸口的痕迹由最初的鲜红变得轻微发紫，可想而知钟漠用了多大力气。这不是个好征兆，至少明天摊牌的时候怕是不好收场。

    明早还要早起去现场，纪满舟不能再熬夜，简单冲了个澡就准备睡觉。床头的手机震动一声，因着木质床头柜的缘故响声格外明显，睡意朦胧的纪满舟还是习惯性地摸到手机，怕错过工作。

    ——睡了吗？

    发消息的人是孟泽文，他隔山隔海在北京时间接近一点发来的消息竟然就是问一句睡没睡。什么时候孟泽文也变得这么拘谨？

    时间实在是太晚了，纪满舟心里骂了一句，又看了看时间，决定不回了。只是这一清醒，却把他的睡意都赶跑了，他开始觉察出这条信息的不对劲。时隔一周孟泽文再次找上自己，这让纪满舟越发害怕，他只希望孟泽文对自己的兴趣越来越弱，而不是阴差阳错地因为距离产生异样的美感。

    他辗转反侧了半个多小时，发现自己是真的被一条短信惊扰到失眠。直到夜色没那么浓重，他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因此，纪满舟早上去现场的时候迟到了一个小时。

    他到的时候，Tsia已经准备开始彩排了。也许是因为心虚，纪满舟和舞台上的单弦对视时，被对方的眼神看得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原本可以称得上温和的眼神如今看来都像是不怀好意。

    中午不到，粉丝就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长龙。工作人员安排陆续入场，会场里顿时热闹起来，灯牌和应援物看起来有些杂乱，却也在证明着Tsia的热度。看着满场的粉丝，纪满舟想到了钟漠，因为话少和低音炮而圈了无数女粉丝的钟漠却被自己拉进了一个圈套中。纪满舟被沉重的罪恶感淹没，导致缺觉的“后遗症”发作，他没站稳坐进了后台的沙发里，眼前一片漆黑。

    单弦从卫生间出来，看见纪满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走过去问：“舟哥，你是有不舒服吗？”

    声音何其熟悉，就是这声音像是在鞭笞自己的过错，纪满舟内心有些崩溃，甚至想躲着单弦，“没事，你先去准备，我休息一下。”

    “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勉强。”

    单弦越是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越是让纪满舟觉得虚伪。他一把推开单弦的手，虚晃着身子站起来，语气不善：“说了没事，你能不能离我远点？”祸从口出，纪满舟说完也觉得不妥，他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单弦，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昨天没休息好。”

    说完就要离开这里，单弦没去拦着，他发现纪满舟因为自己的缘故开始缺乏安全感，只好先避着等他想明白再说。

    下午的表演内容是七年来每一年的考核曲目，之前都会在微博上作为考核vlog的形式发出来，在今天的见面会上还是第一次将这七首曲子整合成舞台表演。

    表演期间，纪满舟在总控室看着他们的舞台，却频频走神，甚至强撑不住困意打起盹。直到见面会后期的签售环节，他才清醒过来。

    合照姿势不会太过亲密，最多是拥抱，不过每次遇到有人提出这种合照姿势，台下没有机会的粉丝就会疯狂尖叫。纪满舟就是被这不稳定又爆发力强的叫声吵醒，他第一反应是通过机器去看舞台的情况，随后才走出后台到观众席附近等候结束。

    前排的一个女生一边用手机放大拍摄，一边羡慕地说：“钟漠好配合，平时拍照笑容都浅浅的，今天下午笑得好开心。”

    “是吗？儿子长大了，也知道应该多笑笑，表情太冷淡容易被黑。想想儿子出道前基本没有单人代言，垃圾天豪……”

    “不过换经纪人了，应该会好一点吧。”

    “但愿吧，也可能是公司压着，谁知道天豪高层怎么用脚做出来的政策。”

    “……”

    后面又有几个女生加入讨论，纪满舟就没再听下去了，因为资源分配的问题他也在被骂的行列。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疼的人，这点纪满舟倒是很能理解，看台上的几个人积极营业没什么特殊情况，他就又回到了休息室。

    见面会圆满结束，Tsia凭借热度又上了一波热搜，官博顺势发了预告，并表示这次见面会舞台录制将会剪辑成DVD，于十月份和单曲同步售卖。

    几人卸了妆出门的时候，天上正飘着秋雨，秋雨夹着晚凉，吹得人有些不舒服。纪满舟没跟他们坐一辆车，他自己开着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准备再回公司一趟。

    副驾的手机响个不停，纪满舟担心是早上自己回给孟泽文的那条微信太敷衍，让孟泽文又追打了电话。接通之后才发现是自己多虑，电话那头也在下雨，雨水敲击在伞面上，听起来雨势比刚出会场的时候要大一些。

    “舟哥，山楂跑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些细微的哭腔，是乔柏云的经纪助理佟夕为。她在下午五点多就去了盛御给山楂喂食，进门楼上楼下找遍了也没发现山楂的踪迹，这会已经在盛御找了一个多小时。眼见着雨越来越大，她猜测见面会也结束了就给纪满舟打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纪满舟立马拨通了乔柏云的号码，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两辆车就找了个地方靠边停下。乔柏云没撑伞，急着换乘了纪满舟的车，直奔盛御而去。

    佟夕为就站在Tsia住的那栋楼入口处，看着车子开过来连忙撑伞过去。

    “怎么跑的？”雨水打在车子上迸溅而起，落在纪满舟手背上。

    “我不知道，晚上我来的时候没找到，中午喂饭的时候还在。”佟夕为知道山楂对乔柏云的重要性，这会找不到她也急得有些懵。

    乔柏云一听这话，立刻跑进楼道，坐着电梯上楼。

    “你找过什么地方了？”纪满舟问道。

    “东区的小花园、凉亭我都找过了，车底下也都用手机照过，就是没找到。”

    “行，你先去保安室申请调监控，我陪着乔柏云再找。雨这么大，要是山楂真跑出来，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躲着。”两人分工，纪满舟转身淋雨跑进楼里，佟夕为撑着伞去找保安。

    房门大开，地上还有湿漉漉的脚印，纪满舟脱了鞋进去，在一楼各个房间找猫。直到他和乔柏云两人在厨房碰头，目光里都是焦急，才确定山楂跑了出去。

    他们只好重新回到楼下，看着漫天雨帘才发现都没带伞。乔柏云心里急，直接冲了出去，纪满舟返回楼上拿了柄黑伞，一路为乔柏云遮雨。

    天黑得彻底，雨也没有转小的趋势，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却一直没听到山楂的回应。他们没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当是山楂还在盛御没出去。半个多小时后，佟夕为打电话让他们去监控室，说是保安验证身份后可以调监控。

    “小乔……”纪满舟撑着一柄黑伞，对身旁脸色乌青的乔柏云说：“不管监控查到什么结果，我肯定都会帮着你一起找。所以你不用太急，如果今晚没找到，我也希望你可以不要耽误工作。”

    这话说出来实在残酷，但是纪满舟又不得不给他打预防针，“我会倾尽全力找山楂，也会让其他人帮忙……”

    “我知道，舟哥。”乔柏云声音很闷，听起来还不如头顶的雨声清亮，“我不会耽误工作的，谢谢舟哥。”

    时间线从佟夕为进门开始，大约在二十分钟左右，山楂自己从没关严的门里钻了出来，随后溜进了安全通道。这说明，山楂自己在外面已经待了七个多小时。

    山楂在四楼拐角处睡了个觉，随后被声音惊醒再次跑了下去，之后就出了这栋楼。盛御的摄像头无死角覆盖，让他们能沿着山楂的行动路线一路找监控。万幸的是最后追踪到东区1号楼的背阴面，那时候天阴沉沉的，正飘着小雨，山楂被雨淋湿了就钻进了一处水管中，再也没出来。

    锁定目标，三个人连带着一名保安来到了东区1号楼。因为又冷又饿，山楂的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暴躁，往常可以随便摸随便抱，如今乔柏云抱的时候也险些被抓伤。

    他们身上多少都淋了雨，而乔柏云上半身几乎全湿，怀里又抱着早已淋湿的山楂。纪满舟和保安道谢之后，就和乔柏云撑伞一同回去。佟夕为因为粗心做错了事，现在跟在后头一言不发，气氛异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