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拿我们当外人

    因为昨天晚上的意外，车子里既有酒味，又有自己不小心沾在副驾上的脏东西，纪满舟只能去洗车。一早起来他先开车把孟泽文的西装送到一家专业的洗染店，付了一笔很可观的费用，接着把车子开去了汽车美容店。

    纪满舟平时习惯了开车上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体会过乘坐公共交通的感觉。早高峰时期，他竟然连着错过了两班公交，不是他不上心，只是人实在太多，明明有一部分人坐车离开了但公交站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出现。第二辆车根本没停，司机对着窗外摆手意思是人满了等下一辆。

    眼看时间就这么耗光，纪满舟开始试着拦出租车。没想到停下来一辆大众辉腾，车窗缓缓落下，驾驶室的人还戴着墨镜，露出一条刚毅的下颔线。

    “舟哥”，虞时谵将墨镜往上抬，确定纪满舟看到他之后又落回鼻梁上，“上车，这边太堵了。”

    这辆车看起来太普通，虽然贵但是大多数人分不清它和帕萨特的外貌区别，属于开在路上不会有人专门避让免得撞在一起的那种车型。纪满舟没想到虞时谵会开这么低调的车，他记忆中虞时谵家底殷实，应当是家里配一个大停车场足以当车展现场，随随便便开出来一辆车都能让街上大多数的人望尘莫及。

    “你还挺朴素。”纪满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

    虞时谵的墨镜将眼睛遮得严实，但嘴角却礼貌性上扬，“是吗，感觉这辆车挺好的，开出去也不显眼。你之前不是说，我们出门要低调吗？”

    “确实挺低调，你今天怎么走这条路，昨晚没回盛御吗？”

    “家里有点事情，就回去处理一下。”虞时谵开车的姿势很好看，他单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露出来的胳膊上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从车前窗玻璃射进来的阳光撒上去，将他的小臂照得更显白皙。

    这种开车方式和纪满舟截然不同，虽然纪满舟也是工作之后就开车上班，如今已有四年，但是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地双手握住方向盘，注意力高度集中。即使他以后驾龄十年二十年，应该还是会这样开车。

    虞时谵打了左转灯，然后手臂收力转动方向盘，终于从堵塞严重的主干路上转入支路。“舟哥，你今早怎么没开车，是车子坏了还是不方便？”

    “车子里不小心洒了饮料，送去洗了，就想坐公交去上班。的戏份是不是快要补完了，这边行程不能耽搁，还有几个代言在找你。”

    “差不多吧，本来戏份就删了很多，背景板的几场戏都没重拍，所以最多再两天就结束了。”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虞时谵抬手放了音乐，才感觉气氛稍微没那么僵持。他想起了在洗手间听见的钟漠和纪满舟的对话，而今和纪满舟独处思绪就不自觉开始走起歪路，甚至有些想弄明白纪满舟是不是真的被威胁做了什么。虞时谵没见过纪满舟身上的伤，只隐隐从钟漠说话语气推测绝不是只有简单的一两处。

    他暗暗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世界上有苦衷的人那么多，又何止纪满舟一个。虞时谵抬眼看向后视镜，透过墨镜看到的纪满舟不如真实的他那么鲜活明亮，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眉眼之间压着一些显而未发的情绪。

    “舟哥，你最近怎么了，看你大早上就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太累了？”虞时谵还是问出口，只是委婉得多，如果纪满舟真的不好过，也许言行之间会有所表露。

    纪满舟侧头去看他，脸上漾起微笑，原本可以捕捉到的细微表情如今都被这明朗的微笑盖过去了，他又转过来看路，极为轻松地说：“没有，可能因为要操心的事儿比较多。不过，经纪人都是这样，Tsia足够火我才有底气说太忙了。”

    “等闲下来休个假吧，我看你脸色真的不怎么好看。而且有什么也可以跟我们讲，以后都是长期共事，也不用太拿我们当外人。”

    “好”，纪满舟点点头回道：“一定。”

    他们进公司之后就分开了，纪满舟记着昨晚孟泽文的话，先去了高层找尹嘉签合同。好像每一次来这里的经历都不怎么愉快，以致于纪满舟刚出电梯就觉得无比压抑。

    尹嘉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想来是孟泽文提前说过了。这让纪满舟颇为尴尬，尹嘉知道自己上过孟泽文的床是一回事，了解他们什么时候上床又是另一回事。这间办公室不大，他就坐在尹嘉办公桌前面的凳子上签合同，而尹嘉离他不过半米远。眼神中或许带着审视，或许是鄙夷，也可能是麻木。纪满舟不清楚自己在尹嘉面前是什么形象，矫揉造作的小丑，不识好歹的床伴，如果理想化一点她对自己会不会有一点怜悯。

    “谢谢尹副总。”纪满舟将钢笔合上递过去，眼睛依然低垂着没有焦点。

    尹嘉坐在他对面，将合同收进柜子里，和善地说：“去吧，好好工作，别辜负孟总的栽培。”

    一句话说得既没有错，又处处是讽刺。孟泽文从公司几千号人里挑中自己，可不就是独一无二的栽培吗？纪满舟手上一点能反击的筹码也没有，他终于体会到手无缚鸡之力是什么样的无奈。签了合同，就是真正坐实了包养的名头，无论孟泽文什么时候传唤自己、在床上如何摆弄自己，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饭桌上无意谈下来的与卓越游戏的合作，没用两天时间天豪就出了方案。卓越游戏企划部负责人来天豪聊合作，只是没想到许阑也跟着一起来。两方从见面到进会议室坐下，许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纪满舟，他就是单纯为了这个人来的，存心要撩拨一下。

    纪满舟觉得浑身像是沾满了蚂蚁，怎么都甩不掉，那个眼神过于露骨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觉察到他的不自在。他也明白许阑跟过来根本就不是因为工作，打招呼握手的时候许阑紧拽着自己的手握了足有三四秒才松开，还顺带着用食指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的智慧沿用至今。

    双方合作意愿强烈，态度诚恳，敲定价格之后就开始谈论后期宣发的相关工作。等到全部结束，许阑并未跟着卓越游戏的人一起离开，反而追着纪满舟跑，把人拦在电梯口不放。

    他穿得衣冠楚楚，一手盖住电梯的开关，西装被这动作拉上去露出戴着名表的手腕，他调笑道：“中午一起吃个饭吧，算是庆祝两家公司合作。”

    “您抬举我了，庆祝合作这件事您找孟总比较好。”纪满舟走到另一扇电梯前，准备换个电梯离开。

    但是许阑比纪满舟更快，直接用整个身子堵着电梯门，“跟他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为了你来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许阑双手插入口袋，上身前倾压低声音说：“孟泽文那人花样不如我多，在床上也不如我温柔。”

    纪满舟迅速后撤，面色阴沉，“请许总不要用这些事开玩笑，很没意思。”

    “哦？”许阑朝前一步步靠近纪满舟，一身痞气，“看来你很满意他，不过3p我也可以。”

    “许小叔叔！”虞时谵站在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笑容满面地对许阑说：“你怎么来天豪了？”随后，又看向有些惊慌的纪满舟，走过去将人带到自己身边，“舟哥，许小叔叔是来谈合作的吗？”

    没等纪满舟回答，许阑先说道：“是啊，最近卓越新出了一个游戏，想找你在的这个团代言，所以我一早就跟着企划部的人一起过来了。天豪和卓越初次合作，想跟你们经纪人吃个饭庆祝一下，没想到纪先生没时间。”

    “毕竟舟哥得安排我们五个人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很多时候连吃饭都是在车上吃。我前两天回家听我妈说你要订婚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对于一个平时浪荡惯了的人，结婚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快乐的事情。结婚意味着枷锁，也意味着以后做事情多了一家人看管着，许阑心里气虞时谵出来搅了好事，又气他拿这件事堵自己的嘴，但是碍于两家世交的情分，他只能收了这份祝福。“谢谢大侄儿，既然纪先生没时间，就等庆功宴再赏脸一起吃饭。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忙吧。”

    等到电梯完全关合，纪满舟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侧身面向虞时谵说：“谢谢你，许总真的太热情了，我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

    以前的纪满舟只是说一半留一半，如今却是说一半，撒谎扯一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谎言也能说得顺理成章。虞时谵并不傻，但他无意戳破纪满舟脆弱的自保，那些胁迫、那些伤痕，现在都有了缘由。看见纪满舟满心满脸的抗拒，他只希望许阑订婚之后，能放过纪满舟。

    “是，许小叔叔是许家最小的儿子，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妈也说他就是生长环境太好了，对谁都没个度，可能他的处事方式让你不舒服。下次再这样热情过头，你可以跟我说，反正从小到大我闹他都闹习惯了。”

    彼此都留了台阶，好让场面没那么尴尬。纪满舟不想再待下去，只说落了记事本在会议室要回去取。虞时谵也极有眼力见儿地坐电梯下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