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蒲公英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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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最后一天的早晨,梅荀刚吃完早餐,又被叫去公司开会了。 许裕园打开电脑工作了一会,听到门铃声响。 方涧林带了一个玉雕摆件作为初次上门的礼物,说是昨晚刚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许裕园连这雕的是个什么玩意都看不出来,方涧林却说得头头是道,出自哪位玉雕大师之手,原料、雕工、线条、抛光如何如何。 许裕园想给他泡茶,找半天没有找到茶叶,“茶包可以吗?” “白水就行,我坐一下就走。”方涧林说,“助理还在楼下等我。” 许裕园说你来得不巧,“他这几天都闲着,就今天早上被叫过去开会了。” 方涧林在他的新居走动了几圈,说没事,他只是来看看房子。 告别之前,许裕园想尽一下主人之谊,抓着门框问:“晚上你过来吃饭吗?” “我晚上要见客户,明天……”方涧林打开手机查看行程表,拍拍许裕园肩膀说,“再说吧,我一定会抽空来打扰你俩的。”方涧林看到许裕园神情古怪,好像躲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许裕园的表情十分尴尬,摸了一下鼻子,“你身上有alpha的味道……” 方涧林说真是不好意思,你应该早点说的。他想到自己今天染着一身alpha信息素到处见人,脸都僵了,又脱鞋回到屋里。许裕园拿了梅荀常用的喷雾,往他身上喷了几下,着重喷了脖子的位置。 方涧林只觉得空气里都是喷雾的怪味,至于信息素他永远也闻不到。“你再帮我闻一下,还有味儿吗?” “大概是没有了。”许裕园凑近一点,吸了吸鼻子说。 当天晚上,方涧林打电话约他们去酒吧跨年。梅荀问位置,方涧林说在你们楼下等着了,赶紧下楼。 白天是西装革履,到了夜晚,方涧林换上一身休闲着装,只有鼻子上的金属框眼镜还残留了一点商务精英的味道——平光的,他压根儿不近视。 “这是我一个客户投资的,还没开业,免费请我带朋友过去玩。” 梅荀问他:“你哪天回去?” 自从梅荀当上明星,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机会难得,方涧林原打算在s市多留几天,可惜公司那边有急事,有几份文件等着他回去签名,他只好改签了明天下午的机票。 “明天我送你?” 方涧林耸耸肩:“算了吧,引起踩踏事件怎么办?” “送也是把你送到机场停车场。”路很宽,三个人并排着走,梅荀突然转头对方涧林说:“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我很难受。” 出门前方涧林已经喷了半瓶除味剂,没想到还是被闻出来,他错开一点距离,对梅荀竖中指,“你跟你每个alpha朋友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远距离隔空喊话吗?” 梅荀理所当然地说:“保持社交距离,不让彼此难受,是基本的礼貌。” “谁惯出来的臭脾气,除了园园还有谁顶得住你……” 方涧林的助理把车停在路口等,梅荀一上车就把车窗打下来通风,刚好今晚天气极冷,风吹过来跟刀子刮在人脸上似的,许裕园默默地拉高了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 梅荀抱住他的肩头,亲热地问:“宝贝你冷吗?让我抱你?” 前排的两个人装没听见,许裕园也不理他,梅荀非但不尴尬,还把许裕园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要给他捂手。 许裕园抽回自己的手,还瞪了他一眼。梅荀就跟流氓似的,用力把他抱在怀里吻了几下,在许裕园发火之前把人放开,又正襟危坐起来。 下车后,许裕园一想到刚刚车里有人就尴尬死了:“你怎么没喝酒就提前醉了?” 进了场子,酒吧老板非常热情地迎接他们,方涧林介绍了两边的朋友互相认识,老板还亲自去给他们调酒。 方涧林说他今天上楼看过房子了,房子是好房子,但他很恼火房地产商没有给更低的折扣,“王老板太抠门了,天天见到我贤侄长贤侄短,挣你的钱一点也不手软。” 梅荀听了很平静:“亲兄弟还明算账,别说你这种生意场认识的朋友。” “是这个理,但我一想到你的每一分钱都是挥洒血汗挣来的,就很心痛。”方涧林知道大明星忙起来不要命,乍一看好似风光,片酬和代言费高得吓人,其实公司抽成后到手的只有小部分,全款买完房手上没剩几个钱,确实有点心疼。 酒送过来,老板也入座了,说自己的侄女要是知道偶像已经有男朋友,估计会哭到昏厥,又拿出纸来要签名。 梅荀神情自若地签了名,没有多问一个字。 老板又提:“能不能多写四个字,好好学习?” 梅荀果然就加了四个字。 老板忙不迭地道谢。 方涧林问:“你侄女多大了?” “高三,准备毕业就去看偶像。”老板又说了一些侄女平时追星的狂热行为,比如只要是偶像代言的产品,就买一大堆,到处送人等等。 梅荀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话里谈到的人不是他。方涧林却为这素未谋面的爱意惊叹不已。 晚点的时候酒吧里来了另一个人,二十岁出头,很高,骨架很大,很瘦,神情有点傲慢。方涧林介绍说:“我公司的实习生,我带他一起来出差,叫贺琰,王字旁加炎热的炎的琰。”接着又给贺琰介绍他的两个朋友。 梅荀看了一下手机,离零点还有十来分钟。马上就要跨年了。有很多祝福信息发到他手机里,梅荀的记性很好,可有一些人他已经忘记了。 方涧林陪了一天的客户,其实已经累了,无心再挑起什么话题,剩下三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于是很快大家就冷场了。后来许裕园去阳台接电话,贺琰去吧台点酒,梅荀才开口问:“男朋友?” 方涧林说是。 “那你还说什么实习生?” 方涧林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说实习生是真的,男朋友也是他。 “谈了几年?” 方涧林说两三年吧。 “看着比你小几岁……你妈同意吗?” 方涧林说不同意,她想要小孩。男alpha和男beta都不能生小孩。 都想到小孩去了。梅荀说:“瞒着我,是以为我对你还有想法?” 方涧林愣了一下,很快就避重就轻道:“主要是我自己也花了一段时间才想明白。我直了二十多年,以前没想过要跟男人在一起。” “为什么他能掰弯你?” “你不要审犯人一样行不行?”方涧林抗议,“天天我欠你八百万似的。……因为他好,他对我好,好到我觉得弯了也无所谓。” 梅荀问:“对你好是什么意思?百依百顺?” “不然还有别的好法吗?”方涧林都想翻白眼了,又说,“反正,遇到他以后我就明白了我以前为什么会恋爱失败,因为我喜欢百依百顺、特别迁就我的,你懂吗?” “我懂不懂有什么关系?”梅荀轻笑,举起酒杯和方涧林相碰,“那就好好享受你的二十四孝情人,祝你恋爱顺利。”他补充了一句:“不想丢人的话,以后出门前多喷点alpha信息素除味剂。” 新年的钟声响了,梅荀刚刚喝下去的酒已经开始起效,头脑有点昏沉。“你的实习生,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百依百顺的人。”——再说了,alpha天生桀骜不驯,傲慢和野心刻在骨子里,不会甘心久居人下。 梅荀认真地说:“林林,我只是想提醒你,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百依百顺的人更不是无所求,也许有一天你会偿还相应的代价。” 方涧林马上说:“没有关系,每一次都当赢家我也会腻。” 梅荀搬家以后,方涧林经常去租房里陪他,那时候梅荀十五岁,方涧林十七,仍然心无芥蒂地同床共眠。分化为alpha的第一天,梅荀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冲动地抱着睡在旁边的人啃了两下,然后又睡过去了。方涧林午睡醒过来时,就开始筹划给梅荀介绍男朋友。 方涧林对他人的爱很平均,他爱过很多人,他爱过每一个,很多人爱过他,接着也都纷纷爱上别的人。他几近贪婪地享受别人的爱意,也从不介意别人先走开。 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但不能是梅荀。方涧林想过,他们完全没必要搞到床上去,互相说一些没头没脑的甜言蜜语,最后两败俱伤、分道扬镳。 也因为方涧林清楚梅荀厌恶轻浮的调情,专横强势。方涧林不认为自己能给出梅荀想要的爱,也不想承受如此沉重的爱意。 于是,他既害怕短暂的靠近过后的分道扬镳,也害怕自己一入牢笼,就再也无法逃脱。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方涧林也如此,他想在情场中永远得胜,他不想被任何人牵制束缚。 方涧林曾经以为,他们会有一场互不牵制、永不衰减的友情。是的,永不衰减——物理距离不会使他们生疏,出场顺序靠后的外人也不要妄想插足。他们的身边都不会缺人,但抱着各自的伴儿在舞池里跳舞的时候,越过舞伴肩膀的遥相对望就胜过耳鬓厮磨。 后来梅荀去外地上大学了,和男朋友同居,很少再回到故乡。后来梅荀成为明星,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几乎只剩下逢年过节的问候。 后来的后来,方涧林看到他们幸福地拉在一起的手,就会想到:我也想要爱,想要浓烈的、真正的爱,就像他们拥有的一样。 方涧林想不明白,他输了吗?他因为太过有恃无恐最后一败涂地了吗?他爱过梅荀吗?还是说仅仅是不甘心?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性器官的摩擦吗?无私奉献吗?占有欲和控制欲吗?他的失落,究竟是因为自己心动过,还是纯粹因为一个长久的爱慕者移开了眼神呢?假使重回十七岁那一年,他会试着回应梅荀的亲吻吗? 方涧林在卫生间洗手池前洗了一把脸,从裤兜里掏出烟来抽。烟叼在嘴里,他点燃了,用力吸一口,转过身看到许裕园倚在门框上。 方涧林走过去,也给他递了一根。洗手间外面有一个阳台,两人站在阳台上把烟抽完了才往回走。 许裕园问他:“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一首歌是什么吗?” 方涧林啊了一声,说不知道。 “提示一下,周杰伦的。” “嗯?” “蒲公英的约定。”许裕园说,“我加入黑名单了,不准它在我的音乐软件上出现。”他嗓子微哑,轻轻唱了一句:“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不同于最近在搞音乐专辑的梅荀,许裕园完全是个音痴,所以唱得很难听,走调千里。 听歌的人更是愣住了,烟从嘴唇边掉下来。 所以许裕园又说:“从今以后你离他远一点,我的男朋友我自己会照顾,不用你多管闲事。” 方涧林已经冷静过来,捡起烟丢进垃圾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不用这样防备我,假如我想的话,一开始就没你什么事。” 许裕园知道,听起来像是挑衅的话其实是事实,只好提醒他:“现在不是一开始,我们已经在一起七年了……” “我问心无愧,不会对你解释什么,作为朋友我们以后还会一直来往。”方涧林往前走了几步,转头看到许裕园丢了魂似的站在原地,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心想梅荀啊梅荀,摆出一副很深情的样子,也不见你给人家多少安全感。他走回去,他比许裕园高很多,轻轻拍了一下许裕园的脸:“我跟他不是错过,是原本就没有可能。” 方涧林还想说,只有你喜欢当二十四孝情人,我可没有这种兴趣,我的主要兴趣是找二十四孝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