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困局(上)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欲望,都够了。
“白莘经历过很多困局,多到他自己都忘记了数目。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在面对困局的时候如此偭规越矩、寸步难行。「是你咎由自取」,他想。” 把‘来千禾苑与白侍长议事’的皇帝陛下送回寝宫,并检查完晚上的值班侍卫安排之后,一向作息规律、寝宫勤政殿千禾苑三点一线的白侍长突然有了吹吹风的兴趣。 虽然才立秋不久,但京城的夜晚极冷,刚刚下过一场雨,凉风打着卷儿吹过树梢,树叶的簌簌声不绝,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水汽劈头盖脸地袭来,冲淡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白莘漫无目的地走到千鲤池旁,忽地驻了脚,他默然看着池内游动的红色锦鲤,哪怕天色已晚,也能依稀在黑暗中看到一抹金红。 ——像极了烛泪。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那处在尝试温度的时候被滴上一滴烛泪,而后又被李子寅含进嘴里舔舐,此刻竟有些温热。 白莘倏地苦笑了一声。 他有些急于求成了。 这种情绪其实久违了,从李子寅登基开始,他也被迫迅速成长,变得胸有城府、心思内敛、在外又是一副长袖善舞的样子。 在某种意义上,他和李子寅是一类人。 ——冷静、理智、清醒、稳重。 也身不由己。 他们彼此依靠,一同成长,直到一个能独当一面,一个能泽被众生。他几乎无可救药地被李子寅吸引,爱慕从少年时期一次又一次携手面对明争暗斗的时候萌芽。 他想放手一搏。 于是他留了电脑诱使李子寅去看,如果他猜对了,李子寅的第一选择人一定是他。 哪怕一旦李子寅翻脸他将万劫不复,他还是试了。 用虚无缥缈的信任去赌一个结果。 他试过了,便无憾。 万幸,他赌对了。 只可惜,想象和现实总有些差距。 一线之差,但在这份仍旧脆弱的关系里,足矣致命。 DS和SM的界限实在模糊。 白莘的喜好偏向dom,他掌控欲强,占有欲强。 但他只能确定李子寅的m属性。 一个dom遇上一个m,总有一方要让步的。 李子寅突然问出的那句话让他在一瞬间他升起了试探的心思。 一个喜欢被支配的sub,会希望看到自己臣服的对象升起欲望,并尽力满足对方。 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地就试了。 主动舔舐手指讨好,是下位者取悦上位者常见的方式之一,这个动作的臣服意味更重;而沾满口水的手指在脸颊上擦干更偏向于羞辱。 这是一个能区分开李子寅属性的方法。 只可惜,李子寅犹豫了,又给出了和动作不相符的答案。 站的久了,身上都沾染了冷风的气息,指尖重新变得冰冷。 白莘叹了一口气,用左手掌心覆盖住了手指。 他冻伤过手,此刻冷风一吹,指尖变得胀痛麻痒,针扎一般的痛。 这是那年冬天去蜀地视察军队,被人围攻,在雪地里吹了两天两夜风留下的病根,反反复复地没有见好。 李子寅派了最顶尖的暗卫去搭救,自己又以身犯险地去了南方视察转移视线。 白莘凝视着慢慢变红的手指,指肚有些发胀,在左手传来的暖意里又慢慢消下去。 他轻轻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行为愚蠢之极。 试探李子寅的属性毫无必要。 如果李子寅不是sub,他不会用潜移默化的手段让他喜欢上被支配被控制,更不会试图完全占有他。 他只会收起自己恶劣的、些许偏激和执拗的掌控欲,尽可能地让双方都在游戏中获得快乐和满足,去好好地爱这个他爱了五年的青年。 更何况… 白莘勾了勾手指,感受到指节不再僵硬之后,缓缓翘起嘴角。 看到李子寅含了泪的眸,和汗湿的鬓角,红润的薄唇,已经足够。 像他说的,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欲望,都够了。 从怪圈里绕出来,白莘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呼出一口气,他刚想转身往千禾苑走,就被人喊住了。 秦柏安捧着一摞文件,浅浅地弯了弯腰,“大人晚上好。” 白莘嗯了一声,开口询问:“这是给陛下送去的吗?” 秦柏安垂下眉眼,低低应是,“是秋祭大典的流程安排,需要陛下过目。” 皱了皱眉,白莘淡淡开口,“那就早些去,别惊了陛下安寝。”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柏安,又补充道:“到了殿外记得暖一暖再进去,别带了水汽进殿。” 秦柏安敛目应是。 白莘深深看了一眼秦柏安,也没有再开口,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秦柏安是秦家这代嫡系三子,表面激动易怒,实则心思内敛,只是到底忠于谁,就不好说了。秦家的内务向来是一团乱麻,内部争斗复杂,他的暗子触碰不到最核心的权力圈子。 但是… 白莘摩挲着书桌上的一沓资料,蹙了蹙眉。 秦家八子秦柏佑,庶出,母亲只是一个婢女,缠绵病榻五年之久,他无依无靠,还要照顾母亲,居然也能在秦家活到成年。 要知道,他上面的三个哥哥,都早早夭折了。 也许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位毫无存在感的世家子弟,兴许能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说不定。 白莘合上资料,吐尽胸膛里的气息,有些疲倦地想。 秦家。 最为偏僻的院落里,只开着一盏暗淡的台灯,暗黄的灯光把人影拉长,映的和牛鬼蛇神似的。 虚幻而怪诞。 秦柏佑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来,平静地看着眼前被黑衣包裹着看不清脸的男人,“你来了。” 男人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无,把手里的药瓶递给秦柏佑,警告道:“这是这个月的药,方家的事情你不要管,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秦柏佑长了一张娃娃脸,神态懵懂,语气平静地回:“我没有那个心思,监视秦柏安就已经足够我累的了。” 男人看着秦柏佑极具迷惑性的脸,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喑哑:“主上的意思是让你在监视之余也适当地帮帮他,你别不把主上的话放在心上。” 秦柏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送客,“别忘了下个月来送药就成了,不送。” 男人被噎了一下,瞪了一眼秦柏佑,翻窗离开了。 冷冷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秦柏佑只觉得可笑。 笑一个生性多疑的主子,竟然能有这么忠心的属下。 笑一个上位者,利诱了秦柏安之后不放心,竟控制着自己再去监视秦柏安。 笑一个空有凌云志的自己,因为命门握在别人的手里而身不由己。 他眯了眯眼,看向暗沉沉的天空,缓缓地握紧了手中的药瓶。 他放出了关于自己的一点点消息,不多,但是足够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希望他足够敏感,不让自己失望。 狮子搏兔尚且需要用尽全力。 更何况,他秦柏佑从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 缓缓在脸上扬起一个笑来,秦柏佑走到卧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妈妈,我来送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