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倪子期最近一个案子忙得昏天黑地，一个之前合作了很久的厂商被对家签走了，出去商谈的几个副总都没有任何进展，于是这件事最后还是落到了倪子期头上。他忙得几周没有联系边楠，而这边边楠也乐得自在。

    不知道对家跟这边的合作厂商到底是怎么谈的，倪子期提价百分之二十最终还是没能谈妥。但是再往上加价就真的离谱了，倪子期跟公司市场部连开了一周的会，最终决定跟另外一家签个短约解一时之急。

    只是这么一来，跟边楠之前说的四月初的假也就随之泡了汤。倪子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边楠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说让他那边先忙，这件事等之后再议。倪子期在电话这头听不出个情绪好歹，道了两次歉之后也就不再言语这事了。只是本想着四月份带着边楠出去散个心再好好聊聊的计划泡了汤。

    边楠倒是真的不在意，在片场每天包吃包住，不在片场的时间就在琢磨自己的那个故事。偶尔毕导得空还能跟他闲聊一会。

    拍摄的时间一晃就过了，明天把最后几个镜头拍完整个剧组就要散了。这几天，男女配角们已经陆陆续续都杀了青，剧组已经开始拆东西了。宋时非约了整组人明天晚上吃杀青宴，说什么都要叫上边楠。边楠挣扎几次无果只好应下。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事情给边楠留下了过大的阴影，他特别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楠编！”边楠中午的时候边抽烟边往片场出口走的时候后面有人追上来叫住了他。边楠有点印象，是这部剧的制片，但他最近也不常来片场，边楠跟他没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但听说他好像之前也拍过两部戏，但都不大理想，随后转而来做制片了。

    “怎么了？”边楠站定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在制片人来到自己面前之前把烟掐了。

    “宋导约您待会拍摄结束后聊聊。”

    边楠出于本能得戒备还是多问了一句，“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

    “他在那边跟杀青的演员拍合照，所以让我来说一声。”

    边楠点了点头，“好的，在棚里还是？”

    “嗯，就今天下午的棚。”祝易杰点了点头。

    边楠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继续往外走。他又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给宋时非去了一条信息确认了一下时间跟地点。这是他自从之前被蛇咬就有的谨慎。

    最近倪子期中午的时候常让他的助理小蒋给他送点吃的过来。有的时候是甜点，有的时候是正经午饭。已经连续两周了，没间断过，每天都停在片场出口外距离片场两条街的地方。因为是六座商务车，有时候他吃完就睡一觉，有时候片场忙就会带着吃的一起走。偶尔倪子期送得多，他还会分给片场的工作人员一起吃。想来倪子期也是这么打算过。

    今天他一开车门，扒拉着后座的椅背刚使上劲，就被一只黑手拉进了车里。他下意识准备下车，那只黑手的主人发话了，“是我。”

    边楠一下卸下了劲，“你真是吓死我了。”他坐回了座位，顺带拉上了车门，“怎么躲在后面。”

    “给你一惊喜呗，今天刚开完会碰巧遇到了小蒋说要来给你送吃的，就跟着一起吃点，不知道每天小蒋给你都买了点啥，过来验收一下。”倪子期低头矮着身子从后排挤到边楠旁边。

    “你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边楠开了保温饭盒，今天是豆腐花，还有几种面点单独放在了打包盒里。

    “你说现在叫外卖这么方便，每次都麻烦小蒋。”

    “这句话特有当家作主的气势。”倪子期帮边楠打开了打包盒放在了小桌板上。

    “不麻烦不麻烦，也算是忙里偷闲。”小蒋从驾驶位回头冲边楠笑了笑，“我去买点水。”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拉开门下了车。

    “你们杀青就这两天了是吗？”倪子期重起了话头。

    “嗯，明天晚上杀青宴吧。你一起吗？”边楠小口小口地吃豆花，漫不经心地问。

    “应该可以。那我晚上来接你吧，今天把行李收一下搬回去？”边楠在外面断断续续住了几个月了，宋时非这段时间大部分时候都跟宋时方住，片场旁边的那个标间算是给了边楠。

    “嗯，但刚宋时非说是呆会拍完来跟我说点事。到时候弄完了我跟你说。”边楠想了想，还是没把传话这件事跟倪子期说，省得显得他特别小题大做。

    “行，我下班了就直接过来。”倪子期点了点头，顺便从边楠的保温桶里又偷了两口豆花，“我一会还得回公司开个会。”

    边楠点了点头，并把豆花塞进了倪子期的怀里，自己去解打包盒的结。

    “我生日也是快到了。”倪子期一边喝豆花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边楠脑子里的警铃突然大作，面上却装作胸有成竹，“嗯，我记着呢。”

    倪子期身后的尾巴摇得更欢了，“最好是哦。”

    跟倪子期在一块的那几年，边楠最如临大敌的只有倪子期的生日而已。每一年倪子期都会尽自己所能的把周围所有关系亲密的人折腾得鸡飞狗跳。陪倪子期第一次过生日的时候，边楠还不是那么了解倪子期。倪子期人前总表现得特别沉稳，所以当倪子期说要他陪着一起过生日的时候，边楠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而当他知道倪子期一个成年人，生日提前一周就会开始陆续收各路发小的礼物和祝福的时候，他内心防线崩溃了——在他的脑子里，成年人的生日只是一顿饭而已，但是倪子期颠覆了他的这个想法。

    按照之前的庆祝安排，边楠会陪着倪子期去四五场不一样的生日聚餐，除了倪子期家里的内部聚会。其他跟发小的跟公司的跟合作方的，边楠都会被迫参加。如果拒绝，倪子期就会用各种办法让边楠也心理崩溃，包括但不限于不让他去片场，偷走他的手机，打电话告诉边楠身边所有人边楠移情别恋（……）。

    而边楠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边楠拒绝了参加他跟他发小以及公司里的聚餐。当天晚上边楠就收到秦淮安的电话问他为什么要跟上一部片子的导演搞一夜情，以及为什么女主跟他会有一个两岁的孩子（……）。

    从那之后，再怎么任性如边楠，也一定会次次准时出席倪子期所有的生日聚会，用为数不多的妥协去保有倪子期身上最接近小孩子的部分。

    当然，除了家庭聚餐。

    大概是从来都怀着他们的爱情不得善终的想法，边楠讨厌进入倪子期的家庭生活。跟倪子期的父母大概仅限于在某一年的元宵节打过一次电话，而那也是唯一一次他们之间的联系。

    当然，倪子期从来不勉强他，边楠便也乐得自在。

    饭毕，边楠便下了车。他还没收到宋时非的消息。他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也觉得大概是最后一天拍摄的忙碌让他没什么机会看手机。其实最重要的一幕戏前天已经结束了，今天也就是在集中补一下之前被下雨影响了的茶楼门口的群戏拍摄。

    边楠转遍了一整个片场只听说宋时非因为对B组几个空境不满意居然先跑了，把现场这些边边角角的群戏留给了副导。手机半天没回复，但边楠也不好一直在片场等着，便先行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在这边住了几个月，但其实带过来的大多还是衣服，难得空闲，边楠倒是放空了脑子慢慢悠悠一件一件地进行机械运动。等他全都叠好了放进行李箱，抬眼发现已经是日落时分，估计也差不多是跟宋时非约着的点了。

    他随手把两件行李箱靠着门口的墙壁放好便离开落了锁。

    一路上他心都有些惴惴不安，想发个消息给倪子期说明一下，但是想来又觉得矫情。他握了握手机，还是给宋时非拨了个电话。不出意料地没人接。这下他是真的停下了脚步。事情的走向跟几年前作品被指责抄袭代写的时候惊人的相似　——其实那是个很明显的圈套，但是那会边楠过得一直很恍惚，有极端粉丝拿刀威胁他都恍若不觉。如果不是那时秦淮安一直陪着他，给他买粥回来惊慌失措地把边楠救下，现在倪子期还能不能见到他都是个未知数。

    他在电梯门口站了很久，最后还是给倪子期去了通电话，把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一下。倪子期在电话那头窒息了好一会，边楠这些年真的变了很多。以前那个任性又恣意的少年被一层灰色的阴影笼罩起来。要放以前，边楠只管大胆去赴约，最多发个短信通知一下倪子期记得来接他。而现在，这种事情都会让边楠宛若惊弓之鸟，犹豫不决。

    “我已经在来得路上了，你给时非发个消息说回晚点到，我们一起过去。”倪子期在电话这边尽可能温和地说。

    “……嗯，我把行李一起拿下去，在酒店门口等你。”

    “好，一会见。等我。”

    边楠在酒店门口百无聊赖地玩了几分钟手机，倪子期那辆充满暴发户气息的路虎就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拖着行李走到后备箱，倪子期迅速下车胸口发酸地接过了他的行李。

    以前的边楠会直接上车，让他处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倒不是边楠真的有多懒，只是最初见面在海边小镇的时候，倪子期就说会给他提一辈子行李箱，让他永远不用担心。

    这件事也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定了下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边楠真的再也没自己提过行李。

    “上车吧。”倪子期把行李搬上后备箱，骤然崩起的肌肉把衬衣撑得死满，边楠顺手捏了两下后，自己都突然惊醒了，转身上了副驾。反倒是倪子期跟没事人一样，摸了摸边楠碰过的位置也回到了车上。

    随着一声发动机闷响，揽胜慢慢滑进这座城市灿烂的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