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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出现的,却也是最好的

    2019年夏机场

    二十岁相遇,是糊涂,是爱情,是心潮澎湃,是怦然心动,是疯狂,是不顾一切,是意外,是巧合,是天,是地,是生命,是一切。

    三十四岁后,再一次相遇,是意外,是清醒,是理智,是不敢面对,是畏手畏脚,是东张西顾,是顾左右而言他,是躲闪,是回忆,是不甘,更是小心翼翼的彼此试探。

    他们用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小动作,小心翼翼的试探彼此,一旦有一点不契合自己内心的期望,确认对方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便站在原地崩溃,停止不前,这太困难了,需要两人同时前进,默契的不像话,准确的摸透对方的心思,这就像要求世界上最厉害的射箭手,次次百发百中,不准又丝毫偏差。

    可他们不是运动员,他们已经八年没见过面,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十四年前,连最亲密的爱人都同床异梦,更何况他们。

    窗外的风更紧了,雨滴就像豆子一样砸击玻璃,还夹带和瘆人的风声,一个树就这样就掀翻了,小孩子哇了一声,大家一起扭头朝玻璃下面看。

    就在大家都看树时,刘文博逆着方向朝夏沛看去,明明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越活越倒退,勇气还不如十几年前去放映厅的少年多,那时,还知道充满勇气赴约,知道要先开口,知道开口后意味着什么,更知道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要牢牢抓住爱人的手。

    现在呢,鼓起勇气看一看夏沛的模样,都要咬紧了牙,呼足了气,还要做好随时随时转移目光的准备,可真够怂的。

    刘文博看到了夏沛,毫无心理准备的和夏沛的目光撞到一起,刘文博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不能输,不能先转移目光。这漫长的时间里,刘文博终于把夏沛瞅的清清楚楚,夏沛还是原来的夏沛,一点都没变,是刘文博最最熟悉的夏沛,双眼皮,大眼睛,一脸阳光。

    夏沛先转移开目光,但这几秒,也足够他把刘文博看个够,眼睛不大,可拿黑色的眼眸还是那么深邃,原来有棱角颌线的轮廓也圆润起来,但这样更好,显得更加温柔顺意。

    “你没变啊,还是那样。”不到十几秒,刘文博也败下阵来,一身鸡皮疙瘩,说话时极力显得镇定,可还是有些微微颤抖。

    “你也是。”

    他们说着话开始找视线落脚点,好巧不巧,偏偏一队情侣站在座位前方不远出接吻,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那对情侣。

    这场台风拦住了所有的飞机,这对小情侣又可以多出几个小时来接吻,热烈的亲吻对方,说着温存的话,大厅里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本来没人会在意的,可这次,大家都不着急起飞,反倒有了闲情逸致,纷纷用手机拍下小视频。

    “爸爸,爸爸,他们在亲嘴。”刘子林扯着刘文博的衣角,兴奋的说。刘子林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主,楼下的大风都看不完了,还遇上这一幕,两只眼那够用的,硬要拉上爸爸一起看。

    看热闹的大叔拍照时打开了闪光灯,大厅里闪亮一下,小情侣朝角落走去,刘文博的目光又不知朝何处安放。

    夏沛看着那对正处在青春年华的小情侣,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身影,陷入牵绊自己一生的回忆里。

    【那些和爱情相关的日子】

    夏沛第一次和刘文博接吻,就是在那个烟雾缭绕的观影室里,两人暧昧到了极致,目光来回碰撞,刘文博率先出击了,凑到夏沛的脸上。他们对于接吻是陌生的,虽然已经在心里演戏过千百遍,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刘文博的鼻尖蹦到了夏沛的鼻尖,可是嘴唇还没有碰到,中间还空出了三指宽的距离,他们虽然没有经验,略显青涩,但确实聪明的,刘文博头向右挪动,夏沛朝左移动,他们的嘴碰上了,软软的,嫩嫩的嘴唇,夏沛的鼻息才刚呼出来,刘文博又吸了进去。

    只是短暂的十几秒,却比光走了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只是简单的一个吻,嘴唇简单的相拥在一起,可这个吻之后,刘文博和夏沛却更加熟悉彼此,他们的心,也拥抱在了一起。

    对于夏沛而言,他此生最难忘的一个吻,是在刘文博姥姥家的瓜地里,夜深人静,刘文博躺在瓜棚里睡觉,夏沛坐在瓜地前愣神,脑袋放空的欣赏月色下的山村美景,目之所及没有一户人家,脚边的小狗慵懒的趴在脚边,怎么逗都不回应。

    夏沛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刘文博趴在夏沛身后,抱住夏沛的肩膀。刘文博的呼吸声像山谷回音一般在耳边回荡,刘文博的嘴送到了夏沛脸边,天本就燥热,刘文博的滚烫的体温贴上来的那一刻,夏沛就慌了,乱了,还没抵抗,就举手投降了。

    瓜棚的灯灭了,云在天上开始逃了,月亮露出来了,他们作案了。一股暖流汇进了夏沛体内,跑到了夏沛心里,很暖,很粗,很猛,让人沉醉,让人着迷,让人入赘仙境。

    之后,刘文博静静的坐在瓜地的水井旁擦拭身体,夏沛光着膀子,倚着树枝愣神,他目视看不到的前方,身形修长,面无表情,就像一位孤独行走的国王,刘文博站起来,把毛巾搭到夏沛的肩上,捏着他的肩膀,推着夏沛回到棚下。

    夏沛边走边思考问题,这问题不由自主的从脑袋里蹦出来,“人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

    刘文博很累,累到不想思考,他被夏沛的问题吓了一跳,这个问题太大了,大到刘文博不知从何回答。人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夏沛的问题,主语不是自己,是人们,夏沛在为全人类操心,这个心,他又如何操的了。

    “人类为了活着而活着。”刘文博的这个回答,看似回答了,实际上又没有回答,听上去比夏沛还像个哲学家。

    对刘文博来说,最令他难忘的吻是什么时候?

    在刘文博的家里,在刘文博的床上,那一天,刘文博过完生日,一向不善表达的刘文博被夏沛按在墙上,逼着刘文博说我爱你,刘文博照做了。

    那是夏沛第一次说,我爱你,夏沛很开心,刘文博比鸭子还硬的嘴终于服软了,既然爱都说了,接下来当然要接吻了。

    夏沛亲吻了刘文博,刘文博吓坏了,这是他的家,是在他的屋里,他的妈妈就在几步之外的屋里安然入睡,这太疯狂了,太吓人了,太刺激了。

    那次接吻与平常无异,可之后的几天,最炎热的三伏天里,刘文博穿着高领长袖的衬衫,不停的为自己找借口,一会说发低烧,一会说衣服都脏了,等脖子印记消除,刘文博也快热的中暑了。

    红花谷村的河流,山林,树木,麦剁,木屋,都见证过刘文博和夏沛在一起的日子,就像见证山村里其他青年才俊和妙龄少女的爱情一样,默默注视这刘文博和夏沛的爱情。

    对刘文博来说,最领自己感到安慰的吻,便是在雨夜,和夏沛坐在老屋里看儿时的日记。

    刘文博在日记里写下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自己脑袋里所有变态的想法,对自己的鄙视,怀疑,为未来的不安,恐惧。

    夏沛看了日记,站起来抱住刘文博,很温柔的亲吻了刘文博,轻柔的,像夏日温暖的阳光,一个吻,就温暖了刘文博的内心。那个吻,好像有穿越的超能力,也穿越时空安慰了十七岁,孤单的刘文博。

    刘文博躺在夏沛温暖的怀里,摩擦着夏沛的手掌,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的雨,和曾经一切的不愉快握手言和。

    对夏沛而言,最最令自己惊心动魄的吻,便是和父亲通话时,刘文博把脸凑了过来。

    夏沛正专心致志抱着平板打游戏,手机铃声响了,夏沛让正在削苹果的刘文博接电话,一串没备注的电话号码,刘文博念起电话开头,夏沛打断他,说,接就行。

    “喂,你好。”刘文博打完招呼看着夏沛,一只手挡在夏沛平板前,口型告诉夏沛,是你的爸爸。

    夏沛把平板塞到刘文博手里,叫他接着打,别掉队。

    夏沛拨打回去,夏爸爸问刚才接电话的是谁啊,刘文博竖起耳朵听着,自己没玩过夏沛的游戏,一上手就挂了。夏沛支吾了一声,说:“那个谁,就是一起上班的同事,今天住我这里。”

    刘文博有点不开心,自己都领夏沛回家了,自己的爸妈都知道夏沛的姓名,还亲切的喊他小沛,而夏沛的父亲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临时来居住的同事。

    夏爸爸和夏沛聊着亲戚家结婚要随礼的事情,说要夏沛回去跟哥哥们一块接亲。夏沛嘴角上扬的听着开心的喜事,刘文博在一旁阴丧着脸不高兴,夏沛伸手捏着刘文博的脸玩,拿手拨弄刘文博的嘴角,给他整成最标准的微笑。

    夏爸爸在电话那头借着亲戚家的婚事,开始旁敲侧击夏沛找对象结婚,夏沛不放声,夏爸爸生气更大的问:“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刘文博单手握住夏沛的手腕,动作干净利索的对着脸亲上去,夏沛还没有说完的话被刘文博吞咽下去。

    夏沛睁大眼睛,全身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爸爸的声音还在那头砸击耳膜:“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夏沛想回答一句,但嘴巴被刘文博牢牢的霸占着,夏沛已经退到墙上,实在没有后退的余地。

    刘文博的亲吻就是打开夏沛身体的钥匙,一瞬间,体内的各种激素开始齐发力,肾上腺,多巴胺,性激素,总之,体内就像泄闸的水库,浑身轰隆隆的响着。

    刘文博感受到了夏沛的身体反应,还是不松口,夏爸爸在电话那头生气了,语气严厉的问:“你听到没有。”刘文博身体后倾,腾出空间,让夏沛回话。

    夏沛好像呆住了,嘴巴有点麻,说不出话,张了两下嘴后,声音很乖的回爸爸:“知道了,知道了。”刘文博抿着嘴,眼睛亮闪闪的,带着一点小傲娇的表情看着夏沛,挥挥手,关门离开。

    在一起的这些年,原本榆木脑袋的刘文博,竟被夏沛调教成了玩套路的高手,刘文博本就聪明,一点就通,必要时,还会举一反三。

    夏沛想伸手拽住刘文博,但一只脚麻了,还没站稳就跌倒床上,夏爸爸开始在电话那头给夏沛讲授自己的职场,夏沛嗯嗯的答应着,跪在床上,打开窗户,看刘文博下楼走到哪里了。

    刘文博在楼下站住脚步,他看到夏沛伸出的脑袋,还有耳边手机的亮光,知道他爸爸还在和他通电话,刘文博摆摆手,倒着走了两步,身后一辆电动车看到刘文博,刹不住车,惊险的和刘文博擦肩而过,呲呲的一声刹车声,夏沛在窗户旁看到了刘文博身后的电动车,同时大声喊:“哎,车车车。”

    好险,刘文博和车擦肩而过,刘文博和车主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朝夏沛一挥手,朝公交站牌走去。

    “你大半夜咋呼什么呢?”夏爸爸在电话那头被夏沛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坏了。

    “没事,您接着讲,我刚才看电视剧,太激动了。”夏沛控制不住的身体反应,愣是被吓了回去,心跳的厉害,庆幸刚才的有惊无险。

    夏沛和爸爸通完电话,直接打到刘文博哪里,张嘴就开始训刘文博,一条条的细数刘文博的罪状。

    “你走路不看路,知道多危险吗?”夏沛在电话一头大声的说,总是觉得声音太小,刘文博记不到心里去。

    “知道了,纯属意外,意外。”

    “怕的就是意外,出一次意外,人这辈子就他妈没了。”

    “好啦,知道了,你别光说我,你天天熬夜到凌晨,对身体危害大了去了,更容易意外,你赶集洗洗睡吧,别熬夜工作了。”

    “知道了。”夏沛答应到,趁刘文博还没有挂电话,又开始有点委屈的说讲道理,说:“给你说件事,你不能亲了我,又趁着我脱不开身,恶作剧似跑开。”

    狂风夹击这暴雨袭击城市,回忆也如潮水般淹没刘文博和夏沛。

    台风和城市擦肩而过,有惊无险,只是象征性的带来片刻的大风和暴雨。太阳万分愧疚,雨一停就立马从云堆里跳出来,天瞬时晴朗,西边架起一道巨大的彩虹,乘客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这一场台风,让刘文博和夏沛结结实实的撞到一起。

    “这些年,尤其是过了三十岁,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没事就爱回忆以前。”刘文博开始对着夏沛自说自话。

    “我也是。”夏沛回复到。

    也字,这个字过么奇妙,多么激动人心,第一次表明心意时,夏沛说自己爱看那部电影,刘文博说:“我也是。”

    如今,刘文博说自己的这些年,夏沛说了“也”这个字,多么神奇的字眼,这个字,让刘文博明白了一切。

    刘文博确认了,夏沛没有忘记一切。

    夏沛也坚信,刘文博在等待自己。

    夏沛送给刘文博两张电影体验券,他参与了其中的后期美工,即将上映。

    “当时,2008年还没过完,大家就等不及了,开始给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电影排名,到现在,两个十年都过去了,让人最挂念的,还是当年上榜的那几部。”夏沛说着把票递给刘文博。

    刘文博只抽出来一张票,和夏沛短暂的对视一眼,看着夏日悠悠的电影海报,说:“谁能想到,最先出现的,也是最好的。”

    “确实。”夏沛边说边轻轻点头。

    雨停了,气温也降的厉害,夏沛把自己的外套披刘子林身上,送他们登机。

    “叔叔,等我回来,你一定要来给我画大黄蜂啊。”刘子林趴在爸爸的怀里,还不忘回头挥舞着小手,提醒夏沛,千万别忘了。

    夏沛举起手,轻轻的摆动,开心地和刘子林告别,比了个OK的手势。

    夏沛回到座位上,机场嘈杂,刚才站在玻璃前看狂风暴雨的群众散去,阳光洒进大厅,夏沛满脸微笑,朝晴朗的,洒满浓烈阳光的夏日里走去。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