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要我的命啊
第六十二章 含凉殿。 夏季炎热的清风吹拂过柳树枝条,荡漾起满眼嫩绿,和流过含凉殿的潺潺活水一起,带走了几分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热意。 太子云翊正襟危坐,看母亲批阅过的奏章。这是她课业以外的“消遣”,母亲觉得这能让她更好地学习为君之道,体会他的用心。可要云翊说,这些东西都是鬼画符,她能看懂的字儿都没几个,更别说品味其中深意了,有这功夫,不如和老师们学着多认几个字。可她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坐在一边捧着奏章装模作样地看,不时还点一下头,装出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云帝很满意。 他赞赏地看一眼女儿,心里生出骄傲滋味。 云翊放下奏章,抬头迎上母亲目光,软软道:“父王,我都好久没见到谢长安啦,他还得教我武功呢。” 云帝面不改色道:“你年纪还小,不必着急。” 云翊眼珠转了转,说:“不是您说的嘛,宜早不宜迟,我不想让您失望。” 云帝顿了顿,看着翊儿脸上挤出来的讨好的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翊儿真的让谢长安给带坏了,也学会阳奉阴违那一套了。不过,他也不能一直关着谢长安,不管是为了翊儿,还是为了……为了别的什么。 唐九黎已死,原先由他统御的几十万大军有相当一部分已解甲归田,或者投入自古以来最大规模的堤堰的建设中,可一个王朝,不能没有抵御外侮、镇压内乱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必须要由可信的人统帅。过去,他把这个重任交到唐九黎手中,因为他对唐九黎有大恩,可结果再清楚不过,唐九黎背叛了他,若非他早有应对之策,如今天下已不姓云。 谁还能担此重任? 唐九黎一手带起来的军队,还能服谁? 唯一的人选,也就是被推崇为大云英雄的谢长安了。 谢长安纵然是个恣意妄为的混账,可也不是一点儿可取之处都没有,他是一个全心全意为女儿着想的好父亲,为了翊儿,他连性命都豁得出去。既然他默认了翊儿大云太子的身份,那他也会为大云出生入死,不顾一切来保护女儿。只是,假如谢长安真的大权在握了,会服从他的命令吗? 云翊揣摩母亲的脸色,小声道:“在山上的时候,谢长安一直在为您说话,好几次差点儿和他的师兄打起来。他就是人傻了点儿,说的话难听了点儿,其实心很好的,也……也很在意您。” 云帝蹙眉,“翊儿,谢长安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姓名?” 云翊:“……” 她闭上嘴,低头翻开另一本奏章,去看上头的鬼画符了。 云翊不知道的是,夜深人静之时,她回到自己的太子宫后,伴随着锁链碰撞发出的刺耳响声,谢长安被拉出地牢带到母亲所在的长乐宫,连着镣铐一起被扔到白玉池中,让冰冷刺骨的池水给冻了个透心凉。 他上半身不着寸缕,光裸的后背上纹着玄妙、诡谲的彩色图案,那是钟山之神烛九阴的纹章。 相传上古时期,钟山有神,人面蛇身,开目为昼,闭目为夜,口中衔烛,光耀九方。云朝的最高神是抟土造人的女神女娲,烛九阴只是洪荒天地间没有创世能力的自然神,云帝把钟山之神的纹章纹在谢长安的背上,寓意不言自明。 他要谢长安永远做他的奴隶。 谢长安屏住呼吸,把脑袋浮出水面。 经过冷水的浸润,烛龙纹章色彩愈发艳丽斑斓,随着谢长安的动作,轻轻挣动,仿佛要从他背上咆哮而出。烛九阴盘踞于谢长安的后背,宛如上古龙神真的又回归人间,要将复仇的烈焰点燃。 谢长安还被捆着手脚,可他一点儿都不想从水里出去,在又黑、又潮的地牢待了那么长时间,冰冷的池水都让他觉得那么舒服。他就像一条被水草缠住的鱼,就算有镣铐束缚,也能灵活自如地在水中穿梭。 谢长安游得正欢,耳朵一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他往后梳了下头发,双臂撑在池壁上,望向走来的玄色身影。 他的云帝陛下,他的小琛,他的……媳妇儿。 云帝远远地看着水中的谢长安,目光充满审视。 谢长安手上的玄铁链条发出刺耳响动。 他挑挑眉,笑着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想见我了。云帝陛下,别来无恙啊?” 云帝冷冷道:“长乐侯,你玩儿的很开心啊。” 谢长安脸上湿漉漉的,眉毛还挂着小水珠,可目光还是那么直接,如同鹰隼,逡巡于他全身每一处角落……云帝抿抿唇,谢长安的不怀好意也太明显了点儿,只差把他的衣裳都扯下来,扔到一边。 “见到你,我当然开心。……小琛,我当时带囡囡回雁鸣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别生我的气,好吗?” 谢长安言辞恳切,深情真挚,可目光凶狠,仿佛燃烧着灼人的火焰。他说的,和心里想起,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他的道歉意兴阑珊,满是敷衍,只是想让云帝放下过去的恩恩怨怨,脱下衣裳让他操。 “我在山上,也常收到云都的飞鸽传书,知道你安然无恙,还抓住了唐九黎。我就知道你治得住他。” 谢长安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盯着云帝的乳儿,嘴里还在使劲儿给云帝灌迷魂汤,希望云帝能放自己一马。他知道没那么容易,云帝陛下可不是那么好性的人,可他这会儿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个,他只想把云帝扯下水中,扒光他的衣裳,操云帝给他生过孩子的阴穴。谢长安喉结滚动,吞了口口水。 云帝视若无睹,“唐九黎虽死,云都还到处都是关于翊儿的谣言。” 谢长安逼着自己将目光从云帝胸前移开,“什么谣言?” “都说翊儿是女孩儿。” 谢长安愣了愣,“这不是实话吗?” 云帝双眼一眨不眨着他的神色,“女孩儿能做大云的太子吗?女孩儿能做将来的君王吗?” 要是过去,谢长安会毫不迟疑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可今时不同往日,和女儿一起浪荡江湖的三年间,他见过太多太多女孩儿和男孩儿不一样的地方,女孩儿不能继承家业财产,不能念书做官,甚至不能休掉自己的丈夫,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他不想让囡囡也过那样的生活。就算囡囡是云朝公主,终究也是女孩儿,明珠公主的前车之鉴太过惨烈,除非和师傅一样隐世不出,她都要以女孩儿的身份面对世人,要在女孩儿的框架之中度过这一生,这对她,真的好吗? 谢长安攥紧拳头,心中早有答案,可还是问了出口:“你是这天下的主人,难道也不能改变这规矩吗?” 云帝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沉甸甸的:“时也,势也。” 历史的大势,没人能挡,只要男人的力气比女人的力气大,在以农耕为生产方式的社会之中,女人的地位就很难产生根本性的变化,而且会越来越畸形、越来越严重。吃不饱饭,念不了书,身体越来越差,眼界也越来越低。就算他是云帝,也没有颠倒乾坤的本事。 谢长安咬咬牙,问:“那你想怎么办?” 云帝道:“翊儿是大云的太子,也是将来的君王,我不允许任何人撼动她的地位,我会割掉所有企图散布谣言的人的舌头,让他们再也不能乱说话。谢长安,我问你,你还想把翊儿从我身边抢走吗?翊儿生下来三年多,留在我身边的时间还没有三个月,这都是你做的好事。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那将来呢?我还会杀很多人,还会做人人唾骂的暴君,你是不是又想带着翊儿离开云都?”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 谢长安心里的躁动都冷了下去,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也是关系到囡囡一生的重大抉择。云帝过去,哪儿会自己千回百转的心思告诉他?可今天,听到这番话,谢长安来不及欣慰,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对囡囡最好。他终于明白,囡囡生下来就背负着比他重百倍、千倍的重担,她是女孩儿,注定不能做浪迹天涯的剑客游侠,她是小琛的女儿,不操纵权术,那就要做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而唯一能让她和她的母亲一样登上权力巅峰的路途,将满是白骨和鲜血。 他朝云帝伸出手,锁链晃动,铮然作响,“宝贝儿,过来。” 云帝拧眉,不悦地看着他,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停在几步远的地方,不想让谢长安碰到自己,“有话直说。” 可他低估了谢长安,就算满身镣铐,谢长安还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他拉下了白玉池。 扑通一声,水花翻滚,云帝的玄色丝衣遇到水,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段儿勾勒得一览无遗,连束胸绸带的痕迹都很明显。谢长安把他挤在池壁上,双手和铁链环着他的肩,低头亲住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炙热、激烈,甚至疼痛的吻。 谢长安咬着他的嘴唇,喟叹道:“你要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