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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意

    由于任淮和刘长安的两声痛苦不堪的喊叫声,他们这间牢房外的声控灯被震亮了两次,夜间执勤的狱警在监控显示屏中发现了这间牢房可能出现异常,才专门过来瞧瞧情况。

    没有一个狱警喜欢专门为了某些闹事的人走一趟,况且还是闲暇的夜间执勤时间,干点什么都比跟死刑犯打交道舒坦,所以狱警带着怒气。

    当他把牢房门拉开的一瞬间,看到了还摁着朱八揍个没完的余安泽,这怒气便升到了顶点,他走进牢房抡起警棍就朝着余安泽后背猛击几棍。

    “闹!让你们闹!”狱警让余安泽停下了揍人的动作,“大晚上你他妈不睡觉搞什么人体搏斗?好玩儿吗!好玩儿吗!”

    余安泽带着血的拳头终于舒展开,他笑着拍了拍朱八的侧脸,手指贴着那张脸滑出五指血印,然后他身体一歪,支着腿坐到朱八身边,畅快地笑了,“好玩儿啊,当然好玩儿。”

    狱警又冲着余安泽后背来了一棍,“滚出去!”

    余安泽不紧不慢地扬起头,转了一周后又左右抻了抻脖子,最后停在了看向易舟的角度,他指着易舟,“警官,只有他没有参与,你千万不要抓他。”

    警官注视着易舟,发现他嘴角带着血,头发衣服都是乱糟糟的,但明显没有地上躺着的朱八要惨,警官踹了余安泽一脚,“挺他妈仗义的啊?还没参与?我看就你们俩一起干的!”

    “你也给我滚出去!”狱警拿着警棍直指易舟,“快点儿!少他妈耽误我的时间!”

    易舟手上还抓着自己的毛巾,脑袋还是不清楚的,像是脑壳里的所有东西都混成一团似的,令他有些想吐。他听到狱警的话之后,也真的觉得余安泽是在为自己说话,内心多少有些安慰,于是他也不打算对于狱警的呵斥多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听话地立刻向外走。

    余安泽也跟在易舟身后走了出去,站在外面等着还在检查其他人的狱警出来。

    朱八失去了意识,任淮和刘长安二人闭嘴不言,他们刚从禁闭室出来,可不想立刻再被送进去。

    狱警探了探朱八的鼻息,然后拿出对讲机:“D区-1009有个人要不行了,调辆车来把人运出去。”

    短暂的滋滋啦啦电流声结束后,那边传来一声短暂的回复:“知道了。”

    之后狱警便从朱八身旁站起来,四下多看了两眼,挎着警棍溜达着出去了。

    啪——!

    牢门被大力关上,狱警用棍子戳着易舟后背,又对着余安泽后腰踹了一脚,“带路啊!愣在这儿等我给你们开路?”

    余安泽嘴角挂着笑,他的口腔里有淡淡血腥的味道,因此他一边用舌尖在空腔内舔舐着血腥味,一边用眼神瞄了一遍易舟唇角的血。

    “操,”狱警抓住余安泽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朝着走廊出口方向,“赶紧他妈走!”

    余安泽被推搡着走了起来,易舟也被狱警抓住往前推,他又被棍子顶了两下腰,搞得易舟觉得这个狱警跟黑白无常似的,催促着刚被抓住的魂魄快点下地狱。

    易舟猜想他们应该是要去禁闭室,因为狱警既然让余安泽带路,就说明他认得去那里的地方,而且还很熟悉,至少易舟从余安泽毫不犹豫的选路可以看出来,余安泽十分清楚路线。

    大概跟着余安泽走了十几分钟的路以后,他们走到了操场上,外面吹着微风,月亮是圆的,没有被云遮住,它把操场和操场上的人照得很清楚,余安泽的影子没有从澡堂出来时那么长,而是黑色一团,聚在他的脚边。

    他们从饭堂旁的一条窄巷穿过去,窄巷很短,几步就出去了,再往前走就看到了一排室外平房,每间房都有窗,因为此刻每间房内都从窗户向外透着鹅黄色的光。

    但是每扇窗又都在外面安着护栏,护栏上面缠着电绳,为了防止破窗而逃而设的。

    这里非常安静,安静到易舟可以清晰听到他们三个任意一人的脚步声,非常不一致的脚步声,每一个人走在走着自己的频率。易舟在这种不确定性极大的环境中,会下意识去寻找可以让自己镇定的事情去做,比如现在,他就在尝试在心里搞清另外两个人迈步子的频率。

    “喂!又偷懒?”

    身后的狱警突然喊了一声,易舟忙抬起头看向狱警,只见狱警视线集中在他身后的位置。

    易舟扭着头去看他身后,是一个身高与余安泽差不多的狱警,他的手里端着枪,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打量着易舟和余安泽。

    “又来?”高个子狱警说话时烟灰随着他的嘴唇动作抖落到地上。

    “打架,揍得一胖子快没了。”

    “哦?”高个子狱警指尖夹着烟,把烟从嘴中拿出,“以多欺少?”

    “是啊,就这高的还想护着这个瘦的,还支使我做事!”

    “行了,一大老爷们没事儿总大吼大叫,吵死了。”

    “嘿?你还没说呢?你又他妈想偷懒是不是啊?”

    高个子狱警又把烟放到嘴边,“我那儿今晚没人,不走留着过年?”

    “诶!我这儿来俩,给你啊?”

    “滚蛋!你关你自己的地儿,别往老子那儿塞。”

    “你信不信我举报你!”

    高个子狱警左手端着枪快走两步,枪口抵住狱警的腰侧,“你去啊?在你举报之前,老子先把你爆了。”

    “操……”狱警拨开枪口,“你最好感谢上帝让我现在没有随身带枪。”

    高个子狱警收起枪,吐着烟往反方向走,“上帝睡了,你该感谢我才对。别墨迹了,老伙计!那俩你可都没拷手铐。”

    狱警这一听,松懈的防备心立刻警觉起来,可不是吗,他既没带枪,也没给那俩戴手铐,真够蠢的!

    “你们!快点儿!往前走!”狱警在后面催促着前面的两人继续走。

    狱警边催着边看了眼自己负责的禁闭区域,几乎满员了,也就最右边一间是空的。

    “往右!”狱警吼了一声,“去20号!”

    余安泽像在水里的鱼似的转了个方向,然后朝着20号禁闭室走去,易舟也像跟着他的尾巴的小鱼,紧跟了上去。

    禁闭室的门是密码锁,由狱警指纹解锁并设置门再度开启的时间,当门被关闭后,除非时间到了之后自动开启,否则谁都没办法弄开这扇门,除非用炸/药。

    狱警弯下腰指纹解锁,门开后,他又继续设置关闭时间,易舟瞥到他设置了4时,这也就意味着他们4时不能吃不能喝。

    嘀——

    时间设置完毕。

    “你俩,进去!”狱警用警棍打了两下离他近一些的易舟后背,又一次催促道。

    易舟被打烦了,疼痛都是次要的,他是厌恶这种不断被人驱赶命令的感觉,像是毫无尊严,虽然他并不该在这种时候想到“尊严”。

    两人刚进去,身后的门便自动关上,随着门锁嵌好的声音发出,倒计时也就立刻开始了。

    易舟站在门边没有立刻往里面走,余安泽倒是轻车熟路,一抬手就摁开了禁闭室的开关,瞬间屋子里便亮了起来。

    易舟并不知道其他禁闭室是不是也是这种样子,但是他此刻所在的这间禁闭室,堪比没有刑具的刑讯室。

    墙壁上随处可见的血痕,角落里突然逃窜的老鼠,房顶角落里结起的蜘蛛网,还有一些不知原来是什么模样的黑色印记,以及一个满是黄色污垢的马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易舟看了眼地面,倒是没有特别脏的垃圾,应该有人会定时来清扫,又或者被关进这里的人除了粪便以外也产不出什么污秽之物。

    “余先生,”易舟觉得余安泽是这里老熟人,所以他想问一问在这里的生存之道,“这里,可以睡觉吗?”

    余安泽背对着易舟,他自从开了灯之后就一直背对着易舟,一动不动的。

    “余先生?”易舟试探性朝他走了两步,他多希望余安泽此时转过身来,让他可以看清那双眼睛。

    易舟步子刚停下,余安泽便突然抬起手来,易舟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啪——

    灯被关掉了,易舟眼前一片黑,月光照不进来,他现在完全没办法看清余安泽的眼睛了。

    “余——”

    一股巨大的力道揪住易舟的衣襟,接着他被提了起来,然后被人边拽边推得种种抵在墙上,撞得他背疼。

    “你为什么救我?”

    余安泽整个人像是挤压着易舟,易舟感到自己被余安泽完全控制在他的身体范围内,就像是被余安泽的影子包裹着,没有可以呼吸的空间。

    “我……我说了,”易舟脚尖够着地面,让自己不至于毫无着力点,“谁也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啊……你真是伟大,”余安泽大拇指用力搓着易舟的嘴角,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声很重,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作为一个杀人犯,你说这句话,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嗯?”

    “我没……我没杀人我……是被……被冤枉的。”易舟的嘴巴被搓得火辣辣的疼,他抓住余安泽的手,试图让他停下。

    余安泽的手被另一双并不带有强制意味的手握着,那种示弱的同时又在祈求的力度令他痴狂,“你恨我吗?”

    易舟不知道他突然不明不白地在说些什么,但是易舟不恨余安泽,他甚至觉得他们两人处于一种诡异的雇佣关系,易舟是雇主,余安泽是被雇佣者,而报酬则是易舟的身体。

    “为……什么恨你?”易舟的身体又被余安泽提高了一些,他的脚尖踩不到地面。

    余安泽似乎掌握到了这一情况,他用腹部顶住易舟的身体,让他不会难受地坠着,但也不松开攥着易舟领子的手。

    “我把你干到了医院,你不恨我?”余安泽从牙缝中挤出每一个字,似乎是在用恶狠狠的语气逼着易舟想起来自己的痛苦与难堪。

    “那是……交……交易,”易舟指尖用力捏了捏余安泽的手,“我脖子……难受。”

    余安泽稍微松开了一点力气,并往下拽着易舟的衣领,让他不用在硬仰着头,“因为是交易,所以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不是,”易舟看不到余安泽的眼睛,妈的完全不知道余安泽问这些话到底是要知道什么,“你不是也帮我了吗?刚刚,你还不想让狱警带我来这里,你帮我说话了。”

    余安泽安静片刻。

    “噗!哈哈哈哈!”余安泽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单纯,你以为我那么说是不想你来这里?”

    易舟的头现在很不舒服,他没有能力去想复杂线条的问题,“不……是吗?”

    “不是,”余安泽斩钉截铁,“无论我说什么,那个人都一定不会按照我的意思来。所以我说那句话的目的,是为了让你跟我一起被带走。”

    易舟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混沌的东西现在更加粘稠,没有一点缝隙可以留给易舟来转动自己的大脑。

    余安泽把他放下地,然后掰过他的身体,让他趴在墙上,“交易里,也有贪婪到毫不守规矩的人。”

    “不想让你的手再脱臼,你就别乱动。”余安泽贴着易舟耳际,像是叮嘱,“你会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