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不要轻易踏入那个永夜
这恐怕是一个梦。我没想到自己竟梦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况彼时东极尚且年幼,我如何会在在梦里见到他长大后的样子。又怀着何等龌龊的心思,将他们四个意淫了个遍。 可见我着实是个欲求不浅的浪荡子。 又或者是霜华当时让我看见的那个幻象,我虽一丁点都不信,可总时不时的想到,也叫我生出那样的妄想。 加之少时同凤凰胡闹,或许我当真到该成亲的年龄了。 可是承烨和东极呢? 我无暇多想。毕竟我本就是个众矢之的,如今又添了个盗取仙药,谋害霜华的罪名。 种种事端缠于心上,着实身心俱疲, 我以前无知狂妄,众卿虽都嘴上奉承我,可我知道各个都觉得我不行。可毕竟身为男儿又如何没有一丝血性。 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什么都不行。我没一件事做成过。 若是我没有那般自大,以为自己能解决所有问题,兴许不会让自己走到今日这般落魄田地。 可是,当初每一个关键时刻真的有别的选择吗? 放出的传音鹤紫衣也不知道收到没收到,无一例外都是石沉大海。 其实我最近愈发觉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我觉得她可能有了心上人。我以前可能不懂,可是自打心里有了凤凰,很多事情由己推人,倒也明朗起来。 一树紫薇花的相思,也不知道给了谁。 只不过广樾却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 “用鹣迭神花入药可以代替保灵丹,但是此物有剧毒。剂量出一丁点问题,就算药神在世都救不回性命。所以天上那些老家伙一听我说这个法子就将小仙踹了下来。” 我看着那图样,“你果然如他们所说,着实不走寻常路啊。这花本君曾经见过,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广樾耸耸肩,摇头,“其实以霜华殿下如今道行,也绝对不会如殿下想象的那般脆弱。而且也不是非要那灵丹不可,无非是多睡两天。天上的医仙何其多,太子殿下又何必操心。” 我叹了一口气,“也罢。”,我看向他,“对了,你知道……什么是无相灭相……” 他道,“说的可是,色相、声相、香相、味相、触相、生住坏相、男相、女相,是名十相。无如是相,故名无相。” 我听的云里雾里,“听不懂……” 他道,“还是小仙少年之时在西天学医,听的一星半点。其实小仙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道,“本君也没听说过,可是有一回竟做梦梦见了。” ———————— 无相……色相…… 一切或许就是由相所惑。 无相。无色。无爱。 有偈曰。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凤凰筷子停在半空。 我一时恍惚,自恢复记忆,过去事总是萦绕心头。叫我难以为继。 我垂首不语,却听他道。 “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了。” 我揉着头,“我同你是不可能的了,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道,“至少现在你肯坐在这里同我一起吃饭,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我看他,“那你究竟想要什么?重温鸳梦?” 他盯着我,“我不答是不是你就要每日问一遍。是,我要你,我打小就想要你,想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这个念想没一日可曾变过。” 我笑了一下,“你这话若是从前说与我听,或许我还会信。”我看着他,“可我要是信了,岂不是我又犯蠢?” 我站起来,“男人嘛!我最懂了,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越是得不到越是惦记。若不是我当年身死,到得如今,你早就将我看腻烦了。任什么白月光,到最后都不过是一粒沙。昌昊,你我都男子,我了解我们。” 我看着门外,“我也是个贪心的……当然,也是我过去年纪轻太容易自作多情。其实男子都是这样的,睡久了睡舒服了,就会生出点虚无缥缈的眷恋之情。毕竟我们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他道,“你是觉得我……薄情?” 我看他,“你父君不就是吗?一娶就一二十个,其实我爹也差不多。我活了这么多久,就没见过什么长情之人。” 他起身面露一丝怒意,“我不同你说这些。” 我拉住他的衣袖,“我回来后时常想,你们就是太单纯了。昌昊,若是我没你想的的那么好呢?如果你看到这些,你还能做出那般惺惺之态吗?” 我伸手划开一个幕幅,“这是我的一些记忆。” 我看着他,“你若是看完,就该知道我已不是从前那个我。你也勿须为执念所惑。” 他道,“借口,不过就是下了一趟界。如何东极可以,我却不可以了?” 我看他,“凤凰,你从来不曾懂过我。” “懂你?”他无奈笑起来,“不过短短万年我就不懂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并不喜欢霜华总是什么都让着我。也不喜欢承烨将我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明明我同霜华是一样的年岁。 只不过我以前没发现,直到我轮回了一圈,才明白自己介意的很。 他,或者也有你,心里原来喜欢的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那个天真的烂漫的,不谙世事的小东西。 可是,我有恶性,我有凡性。我死了这么多回,凡性已经根深蒂固的融入了我的骨头里了。” 我盯着他,“我没办法抛开这些,也没办法说,如果我忘记了,那些就不是我。” “那些世俗的,残忍的,淫靡的,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我不知道父君为什么会说下界历劫对我有好处,其实并没有,我只觉得我愈发了解人性,人性也就在我身上生了根。我厌恶人,也厌恶着我自己。” “人一出生,清清白白,无情无欲,不为外物所动,反而是在世上活的久了。就生出了无数欲/望。就算到了临死,也是对这令人厌倦的人世充满了不舍。可是,死有什么可怕,生又有什么可眷恋呢。” “你可知道,我已经很努力的克制我自己,我想了毁了你们,就如同我想了毁灭了我自己。” 我盯着他,“我很困惑,就连身为神仙的你们,也都活的各有各的痛苦,那么这世界又有什么存续的必要?遑论更加弱小脆弱的凡人呢?凤凰,你说,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死德?”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不曾认识过你。 凤凰,如果我带你一起死亡怎么样?那个世界没有痛苦。 其实任何事物都是在无时无刻的灭毁死亡。我们也永远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就连此刻的我,也不是上一刻的我……” 他陡然一拍我,叫我回了神。他道,“阿臾,你陷入虚无和谬辩中了!你醒醒!” “什么?” 他皱眉,却故作神色轻松状,“你只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很后悔从前每次在天师那里上课都把你带出去厮混。你千万不要在胡思乱想,你说的其实都是诡辩。” “你的意思是,我说的狗屁不通?” “差不多,能意识到这个证明你还有救。” 我甩手,“我很认真的在跟你讲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道,“你连达摩二百经,和道法本卷三十八部都没读过。你说说,你能悟到什么正念?” 我一时语塞,又不甘心,“不论如何,我实在厌恶你们这种态度……” 他握住我的手,“你以为我瞧你不起吗?没有过。 但我要你知道,我现在是在除你的‘妄’,我们还在五行之内,你却在思大荒之外和永无可知的虚无,可是虚无是永恒不可所知的。阿臾,你要记得敬畏未知。” 我转过身。只听他又道, “以有形论无形,这事就没有边。尊重当下,尊重七情六欲和众生万物。阿臾,不要轻易踏入那个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