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枯玫和止损
一大早，宋霁回公司处理工作，季兰藏吃完准备好的早饭，才坐在画室里打开了通讯器。 消息很多，宋霁的，江程柏的，连笑的，学校的。过完周末，他就返校。 画笔握在手里，却迟迟没有动作，神游天外。江程柏的通讯接了进来。 两人约在一个小咖啡馆见面。季兰藏照例先去买了小蛋糕，确实出了新的口味。 到的时候将近十点。 江程柏嗜甜，季兰藏坐下时见他又加了些糖。 见季兰藏坐下，江程柏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药，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季兰藏疑惑，看向江程柏。 “避孕药。”三个字木棒一样敲上季兰藏的脑袋。 江程柏像是没注意到季兰藏的惊诧，继续说：“之前忘了给你。” “但我，我只是个beta啊。” 季兰藏拿起那瓶药看了看，没有包装，要不是江程柏给他，他大概会以为是假药。 “beta也有一定几率怀孕，我只是给你做个预防。这药是给你做的，你身体情况有点特殊，其他药你可能不适应。当然，如果你想要孩子，自然可以不吃。我作为一个医生尽责而已。” 一番话下来，季兰藏把药瓶握在手里，想了想，收进口袋里。 “谢谢。” 两人之间一向无话，原来季兰藏还会绞尽脑汁说说学校或者校外写生时遇上的趣事。现下季兰藏想不出可以说什么，也就沉默了。 今天江程柏看上去脸色也不大好，眼下一片青黑，唇色发白，喝着咖啡，见到小蛋糕也没有开心一点，似乎有什么心事。 出了门，一个左拐，一个右行，也就不同路了。 秋意渐浓，太阳没了夏季的热烈。公交站台有很多人都在等待，季兰藏站在迎着光的站台后方，靠着站牌，融进人群里，脚尖在地上画圆。 身边人过了一波又一波，还没等到车。 他还没想好要坐哪班车，也没想好要去哪里。他还不太想回那个房子里。 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季兰藏拐到站台前方，坐上刚来的一辆城际公交。没想好在哪里下车，投了到终点站的公交币，坐到了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上。 这趟车大概是还未退休的老式公交，摇摇晃晃，像是老爷爷喜欢用的摇摇椅，走得也慢悠悠的。 季兰藏被突然打进来的通讯打断了浅眠。接起一看，是宋霁。 “阿藏，没在家里吗？” 季兰藏又开始盯自己的手，一下一下抠自己的手心，回他：“嗯，出门见朋友了。” “那我来接你。” 季兰藏抬头，看见公交已经要开到了黎河入海口边上。 “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回来就行了。” “我来接你，在哪儿?”宋霁没给季兰藏拒绝的机会，似乎是出了门。 他是从家里出来吗？季兰藏抠完手，回他：“黎河公交站。” “好，那你在那等我，我很快就来。” 宋霁赶到的时候，季兰藏把帽子取了下来，坐在黎河岸上的椅子上，头发被风吹起来。 “冷不冷，坐在这里。”宋霁摸了摸季兰藏的后脑勺，把他拢进怀里。 “不冷。”季兰藏本来想笑，最后却只是习惯性地抿了抿嘴角。 宋霁拉着季兰藏往另一边走，问他：“吃午饭了吗？没吃我们就一起吃。” “还没。” “想吃什么？”黎河边上玩乐的人不少，餐饮发展得不错。 “随便吧。” 两个人最后进了一间小面馆，正是人流高峰期，店里座位都不多。宋霁擦了擦凳子和桌面，坐下后点好了餐。 两碗面端上来时热气腾腾，店里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他们这桌也不显得冷清。 “下午想看电影吗？”宋霁突然开口说话。 季兰藏嘴里还塞着一口面，听到宋霁的话，眼睛睁大了一点看过去，确定宋霁是在问他。一口面还烫，急着咽下去，舌头都有点发痛。 “慢点吃，不慌。”听着有几分笑意，又有几分无奈，“昨晚问你，今天给我补过生日好不好。你大概没有听到。” 季兰藏接过宋霁递来的纸巾擦嘴，垂着眼皮。 其实不是没有听到，只是没有再当真。 轻描淡写地回了个“嗯”，轻轻用牙齿咬了咬舌尖。 吃完面，到附近的商场逛了逛。其实有些不大习惯，季兰藏买东西图方便舒服，买得一向快，也没和其他人一起逛过街，这种事情总是费心费力，有人陪和没人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也没想到宋霁居然会逛街。宋霁拉着季兰藏，从这层楼逛到另一层，买了些零碎的东西，看上去很有生活气息。 季兰藏逛得有点累，坐在椅子上看宋霁挑东西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好像没有人这样给他买过东西，这样买东西，有一种两个人的生活真的融在一起的感觉。 季兰藏叹了口气，抬起头就看见宋霁左手右手各拿了一样东西，似乎是让他选择，眼角的笑让他迷了眼。 最后逛到了服装区。 宋霁一只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另一只手绕过脖颈，摸了摸季兰藏的脸：“要降温了，买点衣服回去?” 季兰藏扯了扯衣角，点了头：“嗯。” 宋霁像是很熟练，拿着衣服对着季兰藏比了比，递给他让他去试。 导购给季兰藏带路去试衣间，笑着跟他说话：“您哥哥眼光真好。给您挑的衣服和您很配呢。” 季兰藏忍不住捏了捏抱住的衣服的衣袖，笑着点了头：“嗯，谢谢。” 穿好出来，季兰藏扯了扯衣服，站到宋霁面前。 宋霁笑着把他推到镜子前：“很好看。” 导购笑得刺眼，大概是看出顾客的满意，不住地夸：“您弟弟长得真好看，真是人称衣服。” 宋霁放在季兰藏肩上的手紧了紧，面上笑意不减：“谢谢，不过他是我恋人。” “啊？”导购愣了一下，笑着打哈哈：“哦，怪不得呢，您和您恋人看上去很配。”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出商场，东西寄回家里，时间也不早。 夕阳从天际线落下去，洒了海面一片，像是燃起了火。黎河岸上有很多小摊贩，夜市还没亮起灯，不过已经有些喧闹。 宋霁一直牵着季兰藏的手，边走边买一点吃的。买得不多，季兰藏肠胃经不起折腾，大多还是进了宋霁的肚子。 黎河广场上有人在唱歌，声音遥遥传进小吃街里。宋霁给季兰藏擦了擦嘴角，问他：“要去看看吗？” 两人慢慢穿过人群，挤进了围成一圈的人群里。宋霁高大，今天没有像以往那样，穿着严肃正经的衬衣西装，换了件T恤，像是邻家哥哥，挡在季兰藏面前开路。背后的肌肉线条流畅延伸，映上了街边的灯光，像是烟火。 一首歌唱到最后，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小孩，抱着一大捧玫瑰花，递了几支给主唱的小姑娘，还跑到人群边挨着散花。 最后跑到了宋霁和季兰藏这边。 小孩拿着最后一枝玫瑰，递给宋霁。身高差太大，宋霁笑着，弯下腰去听小孩说话。 季兰藏站在一旁，突然想到，宋霁曾经是不是也对那个小孩这样笑过? 一枝玫瑰递到了眼前，宋霁正低着头看他，眼里像盛了星子：“刚才那个小姑娘跟我说，把这支玫瑰送给这个好看的小哥哥。” “小哥哥，要吗？” 周围人的眼神聚了过来，季兰藏面上发烫。 “谢谢。” 最后去了露天观影场，黎河边的露天电影院不要电影票，电影也是随机播放，大都是些老电影。 两人进去时电影还没开始，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季兰藏看着放在帽子里的玫瑰花，嘴角微微抿起。 电影开始后也有人进出，大概是不合口味。不过这个观影场很随意，都是随缘看一场电影，气氛很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好像进入了高潮。 季兰藏搅了很久的手指松开，轻轻扯了扯宋霁的衣角。 宋霁偏过头，凑过来看他：“怎么？” “宋霁。”季兰藏把衣角抓紧了一点，“你想要孩子吗？” 季兰藏左手攥着药瓶，右手拉住宋霁的衣角。 应该是喜欢孩子的吧，对小孩子很温柔。 万一有可能怀孕呢。 宋霁看见光影在季兰藏脸上变换，看不大清楚神色。 “你想要吗？”两个人鼻尖相触。 “如果有了的话，就生下来。” 话还没说完，宋霁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季兰藏看见屏幕上荧荧的光，看清了一个邵字，衣角就离开了手心。 宋霁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我去接个电话。” 由于抓的太用力，衣角滑开时划得手心发疼，像是纸页割破手指那样。 空荡荡的，季兰藏收回了手，望着宋霁走出去，把头转回大荧幕。 玫瑰花大概不算新鲜，已经显露了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