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夜谈和长返
“今晚谢谢宋总，有时间再见啊。”邵毓庭下了车，撑着伞，站在车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谢，再见。”宋霁礼貌性地笑着回了一句，调头离开。 邵毓庭眼里薄薄的醉意消失不见，挑了挑眉，收敛了脸上的笑，转身往里面走去。 午夜十一点半，南一区的公路上只有一辆黑色汽车飞驰。 停在路口，宋霁看了眼时间，指尖敲击着方向盘，嘴角微抿。 从南一区最东到最西，也许半小时足够。 只是屏幕上并没有来电显示，也没有其他消息，心底莫名升起一股陌生的不安。 雨越下越大，脑海里闪过一张皱着眉的脸，宋霁开门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一片黑暗，唯一亮着的是墙上挂着的电子时钟，显示着零点过十分。 沾了雨的西装外套被丢在沙发上，男人径直上了二楼，轻轻打开主卧的门，走近床边，才发现床上是空荡荡一片。 整个别墅都是空空荡荡。 ＊ 所谓的做面只是烧开水泡了两桶泡面。 季兰藏进了厨房才发现家里没什么食材，除了才购进的泡面。江程柏没计较，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最后决定点外卖。 老城区一片破败，蜷缩在高楼大厦的包围里找不到痕迹，没有监控，导航也起不了作用。 最后还是季兰藏跑去马路边拿的东西。 他提着大包小包，没注意到身旁有人亮起的眼神和慌忙拨电话的动作。 屋内，时间已经不早。 “你今晚不回家吗？”季兰藏喝了口汽水，问江程柏。 “不回。”江程柏窝在沙发上，瞟了眼季兰藏，“住不下？” 季兰藏看了看自己的小沙发，又思考着江程柏的身高，还没开口就看见江程柏刀一样的眼神，把话咽了下去，想了想，“你可以睡我的床，你比较高，沙发应该睡不下。” “好。”吃完东西，两人各自收拾好，准备睡觉。 江程柏躺在季兰藏的床上，看了眼不停有电话进来的屏幕，直接关了机。 “季兰藏，我想喝水。”江程柏打开门，看见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季兰藏。 “水在桌上，杯子在旁边。”窗户透进来光，季兰藏一双眼睛发亮，伸了一只手出来，指向另一边的餐桌。 江程柏走过去，站在黑暗里喝水。 “进去睡。”江程柏弯了弯腰，扯了下季兰藏盖着的薄被，没等季兰藏开口，“挤一挤睡得下，也占不了你便宜。”转身进了屋。 季兰藏抱着被子，跟着进了屋。 两人各自占据了一半床，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季兰藏闭着眼睛，大脑却一片清明，但是江程柏在，他也不能有任何动作，僵硬地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感觉到江程柏翻了个身，睫毛不自觉轻轻颤动。 “明天早上我有事要早点出门。”江程柏突然开口。 季兰藏下意识点了点头，意识到江程柏看不到后嗯了一声。 两个人大概都意识到对方睡不着，沉默着等待寂静被打破。 “明天是周几啊？”季兰藏先开了口。 “周五。”江程柏回他。 “哦。”又陷入沉默。 “我下周回学校。”季兰藏想到学校，觉得有一点对不起江程柏，“可以吗？” “随便你。” 一句话能噎死人，不过相处惯了，季兰藏倒不在意，有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开口问。 “江程柏，你谈过恋爱吗？” 安静的时间长得季兰藏觉得自己似乎冒犯了江程柏，他大概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江程柏冷淡的声音在空气里裂开一道缝隙。 “谈过。”平静却泄露了一丝自嘲，“分了。” 季兰藏惊讶，侧过头去看江程柏。 江程柏意识到季兰藏的目光，也转过头，四目相对。 季兰藏看见江程柏嘴角锋利的弧度，心里塌下去一块。 “你也失恋了？”江程柏不避讳，一棒子迎头向季兰藏敲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从季兰藏醒来之后，他的人际圈子就那么大，除了江程柏猜测中不知道的那个恋人，大概也不会有谁能让他突然不去学校那么多天。 季兰藏的嘴巴张了张，迟疑着没有发出声音。江程柏也没有继续问。 无声的叹息消散在胸腔里，膨胀出搅合心肺的藤蔓。 “应该……还没有吧。”下了个安全保险的结论。 “我只是……不知道……”季兰藏吞吞吐吐地挤出几个字。 “不知道什么？”江程柏利落地打断了季兰藏的迟疑，用力地推出了他堵在胸口的石头。 “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尾音轻颤，落下轻飘飘的迷茫。 “合不来？想分手？”江程柏听到季兰藏的话，问了句。 “没，没有合不来。”季兰藏答得快，否认了，“也不想分手。” “那怎么了？他对你不好吗？”江程柏盯着天花板，瞳孔有些发散。 “挺好的。”季兰藏咬了咬腮肉，“可能就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江程柏回过神。 “怕有天会分手。” 江程柏听到季兰藏的回答，发了笑，“你才多少岁啊，谈恋爱这么认真。” 季兰藏听着江程柏说话，没有发声。 “谈恋爱就是有分有合啊，再怎么好都可能会分手。”江程柏劝着季兰藏，也像是在劝自己，“顺其自然就好了。” “在一起过就很不错了。” 夜谈结束得平静，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方心事，默契地不再触碰更深处的神经。 顺其自然就好了。 在一起过就很不错了。 睡梦前，两句话回响在脑海里，心防摇摇欲坠。 ＊ 第二天江程柏醒得很早，季兰藏脑袋还埋在被子里，睡得安稳，没有醒过来。 他悄悄下了床洗漱，走到客厅，难得地提起放在门口的垃圾，出了门。 老旧房区楼梯狭窄，灯光灰暗，走出楼才见了阳光。 门口停了辆黑色汽车，车窗沾了晨露，大概停了不短的时间，看上去不该出现在这里。 江程柏丢了垃圾，掏出通讯器，站在未熄的路灯下发讯息，不远处传来关门声。 一道修长人影停在江程柏身旁，抬头去看，看到张熟悉的脸。 “您好，又见面了。”身前人含着一抹笑。 “宋总好。”江程柏点头示意。 两人确实在不久之前才见过面，就在季兰藏因病住院的那天。 为了AO新方向研究，宋霁约了江程柏见面。 江程柏，北区江家第二子，Omega，性格孤僻，与江父不合，专攻医学及生物研究，背离家族期望，一直从事AO研究，一年多以前与江家断绝关系，来到南区。 据传是因为和Alpha恋人分手，恋人不得家族认可，转身把江公子抛弃。 宋霁对江程柏了解不多，江程柏来南区的时候他车祸住院，以往也只有听说，左右不过是说话不大好听。 见了面才知道，可能是因为太沉迷研究不善于交际，说话总有些冷漠，话里带刺，夹枪带棒地，还有些隐隐的讽意。 合作自然没有谈拢，各退一步，约了个没有定时的下次再谈。 倒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 ＊ 宋霁得到消息后几乎是立即往这里赶，但因为不知道具体门牌号停在楼下，在车里坐了一夜，等着四处寻而不见的人出现。 空间狭窄，新兴区里居然还夹藏着这样破败低矮的居民区，老旧，腐朽，黑夜里一片冷寂，只有街边闪烁的路灯在发光，尽管这条不显眼的街道一走出去不远处就是城际公交站和灯红酒绿的喧杂热闹。 宋霁干坐了一夜，中途浅眠了几个小时，睡得并不安稳，又早早醒来。干涩发疼的眼睛，在看到江程柏的身影后眯了眯。 提了一袋垃圾，丢进垃圾箱后站在闪烁的路灯下打开了通讯器。 看起来像是住在这里。 “江二公子是住在这里?” 宋霁站在江程柏面前，由于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四目相对，江程柏看着宋霁眼里探寻审视的眼神，心底升起一股不屑和嘲讽。 “对啊，暂时住在这里。不过跟宋总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江程柏嘴角带着笑，恶意却是丝毫不掩饰。 “嗯，关系不大，只是关心一下。”兜着形式化的笑，宋霁并不计较，“江二公子是要去哪儿?我可以送您一程。” “谢谢，不过不用。”江程柏看了眼路口，“我打了车。” “再见。”说完后就抬腿从宋霁身旁擦肩而过。 宋霁嘴角笑意敛了敛，眉头微皱。 江程柏对他的敌意，好像很大啊。但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坐进车，成兼的通话就拨了进来，宋霁抬眼看了看无人出现的门口，驱车离开。 五层一号门内。 季兰藏从被窝里爬起来，发现江程柏已经离开，床头搁着一张纸条，写着一行隽秀的字：“我中午回来，给我买一盒小蛋糕”。 洗漱完毕后，季兰藏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早已断电的通讯器，从沙发角落里掏出来充上电，还不能开机。 带着些许躲避的心理，季兰藏没等通讯器开机，就出了门下楼。躲开了不愿面对的讯息和电话，也错过了江程柏才发过来不久，让他今天不用去买小蛋糕的消息。 下了城际公交，从破败的小楼房到了中心塔附近，季兰藏慢慢悠悠走在路上，一路走一路看，妆容精致神色焦虑的上班族，跟在小孩子身后笑着的老人，还有形形色色不同的人。 季兰藏在庞大陌生的人群中央缓慢穿行，穿过耸立在广场中央的红白钟塔的影子。身形挺立却单薄，指尖触着光，落寞又温柔，脆弱又坚定。 季兰藏找了家店解决了午饭，买完小蛋糕走出店铺时钟塔发出沉沉响声。时间还挺早，上午十一点。 季兰藏提着小蛋糕下了城际公交，走到对面，打算去买一支冰棍。走近店里又想起江程柏昨晚点的外卖，又买了两盒牛奶。昨晚点的外卖太辣了，今天大概也得吃外卖，得买点牛奶解辣。 ＊ 宋霁驱车赶来时正是十一点左右，他坐在车里，等季兰藏下来吃饭。虽然也在担心他会不会就靠零食解决问题，大不了一直等吧，总是能等到人的。 回了成兼一条消息，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把通讯器丢到一旁，宋霁捏了捏眉心，抬眼再看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白T恤，头发有些长了，手上提了几个袋子，没有抬头。 季兰藏把蛋糕和牛奶的袋子用一只手拿住，低着头，边走边腾出手来撕冰棍的袋子。 像是先听到了那个声音，然后才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 “季兰藏！”声音里带着怒意，温度里藏着薄荷的气息。 一辆疾驰的摩托车从面前驶过，还没看清楚面容，季兰藏整个人被纳入熟悉的怀抱里，后脑勺覆上一只手掌，下巴搁在了肩膀上，冰棍在地面上融化，浸出一片深色的湿润。 “走路能不能看看路！”吐息擦过耳尖，季兰藏被迫和宋霁对视，看见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全然显露的担忧，怒气，还有后怕。 宋霁低头仔仔细细地专注看着季兰藏，好像又瘦了点，琥珀一样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一晃就过，呆愣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