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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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珩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宗门,使了个隐身诀,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缥缈峰那人洞府之中。 当看到那人好端端地坐着,只是兀自在发呆,青珩方才松了一口气,却也打消了现身相见的念头——也许对方并不想见到他呢? 青珩走到云瀿身边坐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想抱他在怀中,最终却只是抬起指尖,隔空点了一下那人耷拉的眼角。 ——你在想些什么呢?不是说恶心我吗?那便恨我才对,却为何露出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青珩心道,原来比起被这人恶心厌恨,他更不愿看到的是这人伤心难过。 云瀿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情绪当中,全然未曾发觉洞府之中已然多出了一个人。 且那人就坐在他身畔两拳的距离,他默然伤怀了多久,那人便也无言静默地陪同了多久。 直到洞府外结界被炎灵的到访而触动,云瀿方才从自我沉湎中惊醒过来。 青珩跟随在云瀿身后向洞府外走去,仍未打算现身。 白巾覆眼的童子向云瀿行礼后,方才说明,原来是春芜君召唤他师兄弟二人前去叙话。 炎灵道:“青珩师兄可是与云师兄在一起?方才已去过挽岚峰了,并未见到师兄。” 云瀿道:“未曾。他此时可能并未在宗门。” 炎灵诧异道:“是么?可仙君分明说青珩师兄已经回来了。” 云瀿一怔,并未在此事上纠结,只是与炎灵一边往白杏峰行去,一边问道:“炎灵小师弟可曾知道,师尊是因何事召见?” 此时的云瀿还尚未发现,不知何时,他原本以为因那幻境百年而对师尊产生的芥蒂,竟都仿佛消失不见了。此刻提起师尊来,心中竟也无任何别扭,只与往常无异。 炎灵道:“仙君不久前才出关,似是预感到渡劫契机即将到来。” 春芜君合体后期修为,卡在瓶颈期已久。此时竟言捕捉到渡劫契机,那岂不是意味着若成功渡劫,修为便要臻至大乘,飞升可期? 云瀿闻听此言,便真心为师尊感到高兴,郁结心思都被这喜讯冲淡不少。 随同炎灵进入春芜君洞府中,还未见到师尊,却是先听到了仿佛有二人争执之声。 “你这便要渡劫了!?说好的等我呢??” 嘶哑怪异的腔调满是忿恨不甘,听这声音分明竟似茯芷岛那古怪面具人!? 云瀿心中微惊,仍是往里走去,只见师尊如平素一般端坐在青玉蒲团上,微微仰头,凝眉注视着面前飘浮着的一个魂体之身的玄衣男子。 这玄衣男子面容赫然与春芜君仿佛镜像对照,只是一对眼眸为暗红色,眼白却发青,平添了十二分妖异之色,便使人绝不会将他与九天冷月一般的春芜君认错。 听得云瀿进来,那玄衣男子扭头,眼神凶戻无比,如刀芒一般向他射了过来。 云瀿不禁一顿,停下了脚步,便拱手向春芜君鞠躬行礼。 春芜君淡淡扫了一眼云瀿身后,方才道:“这位是你的怀卿师叔。从前在茯芷岛,你二人应是照过面了。” 云瀿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果然是他!可这人分明就是吞噬了茯芷岛整岛修士的魔物,怎会与师尊扯上关系!师尊知道此人曾作下过灭人满门的滔天恶行吗! 云瀿方要开口,应怀卿便再一次狠狠瞪了过来,面目狰狞道:“小师侄,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不用师叔教你吧?” “怀卿!”春芜君语声微斥,拧眉不悦道,“怎地如此阴阳怪气,难不成你还有把柄在他手中?” “当然没有!”应怀卿忙不迭否认,最后再甩给云瀿一个警告的眼刀,便飘回春芜君面前,张牙舞爪地重提起之前的话题,“你说过会等我,还说要与我一同飞升!都是骗我的?!闭关了这么久才出来,现下又说要闭关渡劫!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春芜君看着眼前这人激动到状若疯狂的模样,一双眉峰又拧紧了些。自从这人那一回强行压制境界进入晓昏秘境,后来被秘境规则所伤,之后这人情绪便似比从前更加起伏不定,难以自控,仿佛随时都处在要爆发的边缘。 此人魂体之身,神魂遭受重创,确是对脾性深有影响,加上这人从来不屑于修心,只怕长此以往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春芜君便道:“渡劫契机稍纵即逝,眼下闭关不过是顺势而为。我从未骗你,若能成功渡劫,之后亦会督促你用心修行,若能与你一同飞升,固所愿也。” 应怀卿却根本听不进去,红眸之中异色连连,满面皆怨:“渡劫契机稍纵即逝,飞升契机岂非更是不容错失!到时你又怎会当真等我?!你分明就是在骗我!” 春芜君闻言容色微冷:“怀卿,你着相了。你之心性实在堪忧,不如回去灵草之中,潜心修炼,省悟自身,专心将你之道心好生打磨一番。” 话音方落,应怀卿已是暴跳如雷:“果然!你就是想赶我走!说什么打磨道心,分明是你早就嫌我妨碍了你的道心罢!难怪非要去修那无情道!哈!哈哈!” 应怀卿仰天怪笑,状似疯魔,突然笑声一断,却是猛然闪身到了云瀿面前,一伸手掐住了云瀿的脖颈:“我从前为何要看在你师尊的面子,舍近求远,放着这么一副天水灵根的上好躯舍不用!?” 在应怀卿化神境界压制之下,云瀿周身灵力一滞,根本动弹不得,顿时冷汗涔涔。 “住手!” 春芜君绝想不到这人竟然在他面前就突然发难了,从青玉蒲团上猛然站了起来,惊怒喝道。 不待他出手阻止,云瀿身后的青珩已然现出身形,全力一掌朝着应怀卿轰了过去。 应怀卿化神巅峰,比之青珩元婴初成,足足高了将近两个大境界,先前便早已看穿他的隐身,对这一掌亦早有防备,冷笑一声,随手一挥,便将青珩这一掌完完全全地挡了回去。 青珩遭到自己全力一击之下的灵力反噬,顿时身体被拍飞,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师兄!” 云瀿惶然惊叫了一声,从前纠葛在此时早已不值一提,只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察看他伤势,可却被应怀卿牢牢锁住了脖子,难动分毫,一时间心急如焚。 青珩吞了一把补灵丹,颤颤微微地站了起来,朝云瀿勉强一笑:“我没事。”又道,“你别怕。” 云瀿眼见青珩化出本命剑紧握在手,顿时肝胆皆颤:“师兄不要过来!” 春芜君瞥了一眼青珩,示意他勿轻举妄动。自己身形一动,一只手搭上了应怀卿捏住云瀿脖颈的手腕,冷声道:“还不放手?” 应怀卿“嗬嗬”怪笑不止,红眸之中异色闪动,妖气冲天:“放手?好不容易得此良机,我为何要放手?” “你——”春芜君目露惊愕,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春芜君搭在那人手腕的指尖侵入经脉之中,春芜君猛地收回了手,踉跄退了两步,凛然道,“竟然是你!怀卿呢?” “应怀卿”阴笑不已,一双红眸分外妖邪:“你这同胞兄弟实在是脆弱得很,受不得半点刺激。不过,若非春芜君一口一个渡劫、飞升,句句戳在他痛点上,他又怎会心志失守,予我可趁之机呢?——嗬!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今日倒是要多谢春芜君成全呀。” 春芜君面色顿时有如寒霜笼罩。是他疏忽了。早该发现怀卿暴躁失常,实是另有蹊跷。 当年他寻到这一株通阴彻阳木极草的时候,这灵草已然进入三转结元期,但其时因方才历过三转天劫,灵识虚弱,他便以为即便已然三转,也能被当时的怀卿轻易融合。且有他护法,那灵草若在融合之时出来作妖,他也有信心将其一举击溃。 谁知这灵草始终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便被怀卿收服了,从此这神荇草便成了怀卿寄魂养魂之所。 却是没有想到,这灵草精魂竟然逃过了被融合的命运,就此蛰伏了下来,直到如今方才露出形迹! 恐怕正是怀卿那一回为秘境规则所伤,元神重创,才给了这灵草反客为主的契机!难怪自那之后怀卿性情愈发暴戻,更兼反复无常,原来全是受了这灵草反噬的影响! 这灵草从前一心隐匿,如今却冒然现身,所图者为何? “应怀卿”面露讥诮,环顾周遭一众人等脸色,最后落在春芜君冷容之上,十足不屑道:“春芜君道法高深,却也不过俗人胸襟!我知你心中必定要道我反客为主,我却是要问一句,究竟谁是客?谁是主!” 它原本好端端地在荒野僻静处独自修行,招谁惹谁,却要遭到这突如其来精魄被夺、流离失所的无妄之灾! ——难道不是尔等人修自视为万物灵长,从未将我等草木山石放在眼中,鸠占鹊巢也是天经地义,信手可为!? 春芜君并不与之争辩,立场不同,本也无从争辩,只是蹙眉问道:“你待如何?” “应怀卿”桀桀笑了起来,哑声道:“我待如何?哈哈!从前我一心修炼,唯愿九转得道。而今嘛,”话锋一转,掐着云瀿脖子的手一紧,“汝之胞弟、爱徒皆聚于此,正好与我同归于尽!便从你这小徒弟开始,如何?” 春芜君欺身向前一把捏住了那人突然发力的手腕,冷然道:“若要报复,冲我来便是。阁下何必非要伤及无辜!” “无辜?嗬!只有尔等人修可言无辜,吾等草木妖修便不无辜!?” “应怀卿”被春芜君那一捏,瞬间腕骨发麻,险些松了手,面容扭曲阴笑道,“仙君不妨再用力一些,反正这伤的也不是我的灵体。嗬嗬,只是可怜你那为你如痴如狂的胞弟,难怪时时便要发疯,谁叫你这当兄长的,从来也未将他真正放在心上呢?无情道,嗬,嗬嗬……” “住口!”春芜君唇角溢出一线血丝,目光冷凝,竟当真投鼠忌器,不敢再妄动,就这般陷入了僵持。 青珩眼见着那人掐住云瀿脖子的手越卡越紧,师尊却受其威胁多有顾忌,竟似束手无策,顿时心中一凉。 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坐视云瀿在他眼前出事!与其待那妖物将在场之人一个一个逼到绝境,倒不如—— 师尊,你不忍伤及胞弟灵体,我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对不住! 青珩目露坚决之色,飞身扑向了那顶着应怀卿壳子的妖物,将之死死圈禁在怀中,毅然决然便要将元婴引爆! 与此同时亦不忘将长幽剑化成无数剑罡,将他心中眼中惟念之人牢牢护持在其中,以待隔绝一切灵力冲击。 “应怀卿”目眦欲裂,剑罡穿透他的手腕,痛入神魂,令他乍然松开了对云瀿的箝制,回身面向青珩,转而双手掐住了青珩的脖子:“小子你找死!” 云瀿似预感到了什么,透过护体剑罡,骇然瞠大了双眼望向青珩,绝望道:“师兄不要!” 青珩此时心中竟无比宁静,胸中似有无限柔情,可惜却再不能对那人倾吐。 最后朝那人递去无比眷恋的一眼,便闭上双眼随之引爆了元婴! 再见了,云瀿。亲爱的“我”。 别哭啊。 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