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重逢

    当楚宁第八百多次坐在严霜澄小区的路边长椅上悼念自己那份逝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感情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男人打扮得非常随意——其实这是委婉的说法，应当称其为灰头土脸。胡子自然也不可能刮，参差不齐的毛茬支棱在脸上。但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严霜澄。

    楚宁几乎不敢认出来。一方面是他太激动了，想想自己在他家门口也蹲守了几乎个把月，他本来的目的只是看看这个梦开始的地方，可从来没指望过真的能见到严霜澄，这次真的看到了反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再有就是，他从来没见过严霜澄这形象，他好像把什么事都能处理好，怎么可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对方显然没看出来楚宁坐在这，他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澄哥···”楚宁叫了一声。

    严霜澄这才注意到长椅上还坐了个熟人。他这下就觉得很尴尬，他不想在这时候见到楚宁，但显然拔腿就跑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且神经质。“楚宁？你怎么在这？”他只能这样打个招呼。

    “我···我就是路过。”楚宁也没法说出自己经常来这里看看的事情，本来就是段没有承诺的感情，表现得死缠烂打就显得很不懂事。

    严霜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讲。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在国外混过去，但显然唐辰落马绝非小案件，估计也得查个一年半载，他和唐辰之前还有过往来，一定是要配合案件调查的，再加上公司也有事务处理，他也不能一直远程办公，只得回来。

    楚宁见严霜澄不说话，就又问：“澄哥，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即使他看到严霜澄这样子，隐约觉得应该出了什么事。

    “还成吧，就那样。”严霜澄笑了一下，撸了一把额头前有点长的头发。他不愿意和楚宁说这些事，想必调查组的人获得他的社会关系不是一件难事，虽说楚宁和唐辰八竿子打不着，就算真的注意到他也不会怎么样，但是严霜澄不想让这种事有任何发生的可能性。

    “嗯，希望你的民宿还顺利，有机会我还想去玩玩呢。”

    “楚宁···”严霜澄低着头，“最近我还是挺忙的，抱歉不能常联系了，你应该课业也很重吧，年轻人还是应该好好学习。”他犹豫了下，还是这么直接讲了出来。

    之前严霜澄还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不能常联系，楚宁虽然默认了这个事实，但是当真的听到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他迫切地想知道严霜澄到底怎么了，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很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如何表达爱意就是希望做点什么喜欢的人能开心一点——哪怕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世界上很难有长久的开心。

    “澄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直很想见到你，但是又怕打扰到你，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他说到这里卡住了，严霜澄不开心的时候他能做什么？他就是什么也做不了，“我能陪你玩游戏。不是说光学习不玩耍，聪明小孩也变傻吗，澄哥你也不能光工作吧。”说完了以后楚宁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脑残，严霜澄会搭理自己才怪了。他在此刻突然觉得年轻让他厌烦，让他没有能力做很多事。

    严霜澄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甚至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楚宁说的确实四六不着，但是他就觉得很可爱，“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笑着摸了摸楚宁的脑袋。

    如果严霜澄冷酷地回答“有病赶快去医院”，楚宁可能会识趣地快走，可是严霜澄却表现得这么温柔，他的情绪忽然一下就出来了，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周围人都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反倒能坚强起来，一旦出现了温柔，坚强反而就消失了。

    看到小孩那张漂亮脸蛋上多了两条水痕，严霜澄一下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了啊？别哭呀···”他想给他擦擦眼泪，但是又没带纸。他伸出手，轻轻拍打着楚宁的后背。

    楚宁听完却哭得更厉害了，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别在这哭啊，大冷天的，先上楼喝点水吧。”严霜澄本来是计划尽快把楚宁送走的，但是他这样子又不能把他丢在冬天的路边，只能领回家了。

    楚宁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来到这间房子，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于是就都变成眼泪流了出来。严霜澄给他拿了纸巾倒了水，坐在他旁边拍着他的后背，过了好几分钟楚宁才能冷静地说出话来。

    很多时候人真的下决心做一件事，是因为上头了。楚宁本来不打算说出来自己喜欢严霜澄的事情，毕竟他一直认为他俩基本没戏，说出来只会让彼此尴尬。但是今天的偶遇让他有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他觉得还是要说出来，不为了严霜澄能有什么回应，趁这个机会让他知道有这件事就行了，也许以后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这样也算为自己的感情做一个交代。

    “澄哥，我很喜欢你。”楚宁刚哭过，声音还有点发颤。

    “···”严霜澄没有说话，显然这剧情发生在他意料之外。他能感觉楚宁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不过他实在是太年轻了，意味着很多的可能性和不稳定，或许只有这样crush　on一般的感情才会带给他们更好的回忆，认真的恋爱却不一定会带来好结果。他自己不会讲，也觉得楚宁也不可能讲。

    “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我甚至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了。但是我衷心地希望你眼前的困难可以顺利地解决。我并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回应，你看起来最近也一直都在躲着我。我只是···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在这个夏天之前我很迷茫，好吧现在我好像也没有长进太多，”楚宁扯出一个微笑，“但是和你在一起后我明白不追求什么也是一种选择。”

    “我···没有躲着你。”严霜澄片刻后才这么说出来。他对楚宁是有感情的，楚宁的告白当然让他很心动，但是在回应之前他必须要说明白这件事，这对楚宁才是公平的。“确实发生了一些事，到现在也没解决，我想完全解决可能要在半年后···”

    严霜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了他和唐辰的事情。“就是这样，案件还没有调查结束，所以现在我还需要配合调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我也承认我昏头了，当时我察觉出来他绝对不是个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人，但是听他说这次能把以前我损失的钱拿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很心动，当时我大概就不该去吧。看起来他早有打算了，名下好几个公司的法人代表也换了其他人，不过Q公司的事情我确实一概不知。”

    楚宁听完，愣了一会才说出：“唐辰也太损了吧。”

    “没办法，这就是世界。”严霜澄摊了摊手，“所以，我也不是绝对的好人，我也会做有风险的事情，如果你对我有很高的期待，那么你可能要失望了。”

    “没关系澄哥···生意人不想着赚钱，那还做什么生意。”他想了半天，才这么说出来。

    严霜澄又被他逗笑了，“你这意思就是无商不奸呗？”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楚宁红着脸摆了摆手，“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而且澄哥你不要担心，你又没做什么错事，而且某种意义你也算是受害者，要相信法律啊。”

    “嗯。”严霜澄也知道楚宁的说法挺孩子气的，毕竟他和唐辰的往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能证明他没做什么的证据也不见了，但是他实在不能把这样的丧气话告诉楚宁。

    “所以澄哥，你和我说了这些，其实是能接受我吗？”楚宁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那你能接受我吗？”严霜澄反问。

    “当然啊，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不是会做出过分事情的人，也相信你不会被冤枉。”他的眼睛就像天上闪亮的星星。

    严霜澄心下一动，“我也当然接受你。”他本来不算个很乐观的人，不过在此时此刻楚宁的影响下，他愿意相信自己能顺利度过这段日子。

    这是数个月后，楚宁第一次在严霜澄家过夜，曾经他用过的东西也还在，好像昨天还是他们一起躺在那张床上。严霜澄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楚宁在他身边让他安心了不少，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夏天那段时光，他难得地没有在周末早早地醒来。

    楚宁看着还在睡梦中的严霜澄，感觉他看起来没有昨天见面的时候那么憔悴了——即使他现在还是胡子拉碴，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舒缓了很多。他之前觉得严霜澄是等待被吻醒的骑士，他想他这下可以正大光明吻他了。

    “这个人终于是我男朋友了。”楚宁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