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孽缘，分手，梦醒

    第二十八章

    池容最终没问出口，因为心中已知答案。

    秦镇紧紧握着池叔叔的肩膀，忍了又忍，哑声道：“池叔叔，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都会改的，我会比任何人对你都好，所以，池叔叔，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肩膀很疼，秦镇使的劲儿太大了。

    “疼。”池容说。

    秦镇愣了愣，才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整个人显得十分紧张，“对不起，池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久前还十拿九稳的自信不由动摇，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本打算在旅行中问池叔叔的问题，再也没办法等下去。

    “池叔叔，我……我爸妈出事前，本来，本来打算送我去美国念书的，当时，手续都办好了，只差我去报到。这一年，由于种种原因，我留在了国内，不过一年前的文件仍然有效，我还可以去美国念书。池叔叔，那是我父母的意思，我必须去美国，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池叔叔。

    池叔叔这么疼他，一定会答应他的，去了美国，池叔叔就是他一个人的了，没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男人，也没有不得不去的签售，只有他。

    池容沉默片刻，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去美国这件事？”

    秦镇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还没见过池叔叔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这一年，你从来没想过，要告诉我吗？”

    “池叔叔，你生气了？”秦镇皱皱眉，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故意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最开始，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后来，不敢说，怕你生气。”

    池容问：“现在呢？”

    秦镇用适中的力道，抓住池叔叔的手，“池叔叔，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陪我一起去美国，好不好？你想写作，在美国也可以写，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池容轻轻一笑，说：“我想生活在自己长大的城市，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吃我喜欢吃的食物，看我看惯了的风景，遇见和我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秦镇，我想要的，就是这些，不需要你给我。”

    秦镇怔怔地看着他，“池叔叔……”

    池容把自己的手从秦镇手中抽出来，淡淡道：“我喜欢宁城，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希望将来的十年、几十年都能在这儿生活，哪怕是几个月，我都不想离开。”

    秦镇勉强扯扯嘴角，说：“池叔叔，你在说气话，因为我没有早点告诉你去美国念书的事，是不是？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池叔叔，和我一起去吧，我们不会永远留在美国，还会回来的，每个假期，我们都可以回来，你可以见朋友，也可以看风景。等我毕业，我们就回国，永远回来。只要、只要几年，我会用最短的时间拿到学位……”

    “秦镇，你知道，什么是‘缘分’吗？”

    秦镇看着池叔叔的眼睛，心中涌起绝望，池叔叔是认真的。

    池容道：“世上有缘聚，就有缘散。你和我，本来没有缘分，不该遇见，只不过阴错阳差之下，人生出现交集，聚在一起。这一年时间，你让池叔叔很开心，我想你也是，这就足够了。现在是缘散的时候，秦镇，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他这番话，说得坦然、平静，没有一分一毫的不舍，也没有一丝一缕的难过，好似不是与耳鬓厮磨的男朋友分手，而是挥别路边偶然遇见的一只流浪猫。

    “池叔叔，我听不懂，你的意思。”秦镇迷茫地看着他，仿佛是只让主人扔到垃圾桶边的小猫，不明白昨天还把自己抱在怀里亲个不停的人类，为什么今天就要把自己丢掉。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池叔叔才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他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太长，池叔叔一个人，觉得寂寞？还是每天都要照顾他，池叔叔厌倦了？或者，是因为他成天对池叔叔又亲又摸，池叔叔觉得他太不规矩，不想再看见他？

    “秦镇，我希望你去了美国，能取得好成绩，上一个好大学，也和你的同龄人，堂堂正正地谈一场恋爱，不管对方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池叔叔，你把我当什么？”

    你呢，你把我当什么？

    池容平静道：“秦镇，别闹小孩子脾气，冷静一点，好好想想，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人生很长，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风景，不是所有人都能陪在你身边，和你去看你想看的风景，许多人只是过客。”

    秦镇咬牙问：“我只是，你的过客？”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否认，不过，我也是你人生中的过客，不是吗。等再过五年、十年，你长大了，多谈几场恋爱，就会明白，这是很寻常的事。”

    少年眼眶通红，仿佛受了侮辱，颤声道：“池容，你的心，真够狠的。”

    要说听了这话，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不现实，可玩弄感情的人明明是秦镇，他有什么立场指责他？秦镇在宴会上给女孩儿接吻的时候，心不狠？

    如果秦镇不是个十五岁的未成年而和他同岁，池容一定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摔在秦镇脸上，痛骂他一顿，再说分手。可现在，他怎么有脸承认他让比自己小十岁的未成年给玩儿了？

    这是他能留给自己的最后的尊严。

    “秦镇，不要这么幼稚，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们只有这些缘分，缘来则聚，缘尽而散，这个道理还要我说多少遍？”

    池容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池容，”那道声音晦涩喑哑，盛着深邃的痛意，“你爱过我吗？”

    池容抿抿唇，说：“谁知道呢，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完，他就回了主卧，反锁房门，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双臂之间，觉得全身上下，累得不行。

    原来分手会这么累。

    他摸摸心脏，想，都过去了，往后，一切都会回到原处，沿着正确的轨道向前发展，再也不会出现这么荒唐的事，也不会再……遇到这么荒唐的人。

    他抱着自己，许久，许久。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池容都过的浑浑噩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无悲无喜，死气沉沉。

    秦镇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事务所的洪律师和他的助理们，他签署了许多文件，应当与秦镇的监护权有关，秦镇不是说要去美国，一定需要监护人的许可。

    这是他们产生交集的唯一原因，监护权。

    秦镇的父母把秦镇的监护权留给池女士，池女士则忙于工作，委托于他。

    想想也真可笑，这一点缘分，处处都带着罪恶。若非秦镇父母搭乘的那架飞机出事，夫妻二人双双丧命，怎么至于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交到别人手里。若非池女士是位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工作狂，他又怎么会变成秦镇的监护人。

    不是孽缘，是什么。

    池容在律师们的要求下，处理完一应文件，去律师事务签下最后一个姓名时，洪律师与他握手道别。

    洪律师感慨道：“这一年，感谢你对秦镇的照顾，秦镇十八岁之前还需要你帮助的地方，还请你多帮忙。对了，这是根据秦总遗嘱，给你的谢礼。”

    他推给池容一张卡。

    池容把卡放进包里，离开律所，一年前，他就是从这儿把秦镇接回家，一年后的现在，从开始的地方结束，不知该说是圆满还是讽刺。

    秋老虎在宁城横行肆虐，热得像那天抓住他的手腕的那只手……池容趴在方向盘上，放任自己最后一次，啜泣声轻得仿佛幻觉，曾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大男孩儿，再也不会出现。

    池容，这一年，你只是做了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梦中的一切便会化为泡沫，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