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仙胎有灵（上）
天点纷林际，虚檐写梦中。明朝知谷雨，无策禁花风。 ——谷雨上仙 紫气东来，祥云高照，南城所有的灵鸟绕旋商贾之家——谷家的屋顶，鸣啾不停，从鸟鸣声里好似也可以听出不安。 产房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正在生产的是谷家的二爷谷天的嫡妻王氏，看样子有难产的危险。 谷天在房外来回走动，一脸不安，里面的动静听得他心惊肉跳。他的样貌颇为的年轻，或者可以说非常的年少，真是个翩美少年，眉眼清朗，瞳黑如墨玉，充满了焦急之色。 一把拽住端着血盆冲出来的小丫头，只觉那红晃晃的血水触目惊心，急声询问：“到底怎么样？” “稳婆说怕是要不好。”小丫头匆匆的答了一句，脚不沾地的跑开了。 谷雨怔在原地，手足无措。 父亲去世后，大哥操持家业，长年累月在外，怕他只顾一心读圣贤，挣取功名，身边无人照看，所以就做主让其十五岁娶妻，隔年有喜，本是一件好事。 三个月前，和有身孕的夫人去邻城省亲，半路遇到了劫匪，王氏被一刀砍破肚皮，命垂一线，可神奇的是她竟被一个路过的仙风道骨的云游道士相救，不仅母体安好，连腹中的胎儿也保住了。 但那道士却说：“搭救尊夫人的并非是贫道，而是她腹中仙胎，但也只能暂时为其续命，等胎儿降生时，还有一场大劫，渡过了便母子平安，渡不过……”后面的话他没说完，谷天知其意，却不大相信。 没想到竟是，一语成真。 时值谷雨天，光彩绚丽的云团染上一层阴影，太阳隐没在云里，一道闪电像白色的灵蛇在云层中划开亮光，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 百鸟的羽毛被雨点打湿，翅膀重的飞不起来，却执意不肯离开，落到谷家屋顶的黑瓦，叫声渐如杜鹃啼血般凄厉。 天生异相，莫非王氏腹中的孩子真是仙胎？ 地下的积水一寸深，终闻得一声婴啼，谷天大喜过望，心情如拨云见雾，终于阳光普照。 谷天拍着门，急声询问：“真的吗？男孩还是女孩？夫人情况怎么样呢？” 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在雨天中更显得凝滞沉重。若是仔细去闻，尽可以从血腥气中分辨出一丝轻微的槐花香味，融合在一起尤其显得诡异莫名。 开门的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小葵，一双杏眼哭肿，满脸的泪痕，悲声道：“二爷……夫人想见你最后一面。” 谷天直觉凭空一道惊雷，将他的三魂都劈出了体外，“夫人怎么？……” “她快不行了。”小葵拉着他进屋，将他推到床前，“夫人有话要对你说。” 王氏面容憔悴，脸上颜色惨白的失去了全部的血色，同样消失的还有的生机，艰难地撑开眼皮，留恋的望了一眼身侧的孩子，“谷天，你要好好照顾他，是个男孩，就叫谷雨吧……” 谷天看了一眼酣睡的婴孩，觉得这孩子生的太漂亮，一点都不像刚生下来婴儿皱皱巴巴，皮肤莹洁有光，凑近时，槐花的香气浓郁起来，将血气冲淡了不少。 “好，都听你的。” “咳咳……我，我死后，想回到母亲，你把我葬在母亲的身旁，我要陪着她……” 谷天呀然一惊，“可你应该进谷家的祠堂……” 王氏松缓的笑了，笑容疲倦却解脱，“谷天，这个时候我都不瞒你，我刚开始并不喜欢你，有了孩子后，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但是……没想到啊，我没那个机会，我所求的只有这两件事，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这对少年夫妻的感情淡漠，谷天成亲有大哥强制的成分，所以对未过门的王氏就有便见，而那王氏同样心有所属，要不是遭遇劫匪的舍身相护，两人的关系还要更加的冷淡。 错点鸳鸯谱，最是要不得。 谷天思索片刻后就答应了她，“好，我会给你在谷家立一个衣冠冢。” “唉，下一世啊，我再去寻他。” 王氏当着谷天的喃喃自语，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刚出生的孩子，面部的表情益发的柔和，她闭上了眼睛，安详的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谷天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从未如这一刻这么强烈的感到了羁绊：这是他的儿子，也有他一部分的骨血精华塑造。 不单是为了履行对王氏的承诺，他衷心的誓言，此生会照顾好他。 收到书信的谷家家主策马扬鞭赶回，门头悬挂着两个白色灯笼，王家很多人都来了。个个面有悲色，怆然落泪。 尤其是王氏的父亲，他先失去了发妻，现又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天下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哭得不能自抑，几度晕倒。真切的悲伤感染了所有人，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谷天抱着谷雨也红了眼眶，忙上前扶起了他，他自幼失亲，最是见不得这一幕，如何能不难受的。 出殡的那天，老天赏脸给了一个极为晴朗的好天气。 唢呐声声，哭声震天，白帆洒了满天，铺了一地。 一路上百鸟跟随，远远望着倒也成了一个奇观，谷家初生的少爷可能是仙者转世的传言渐嚣尘上。 王氏早殇，幸留一子承欢膝下，聊以安慰。 王父抱着女儿留下的血脉，怕谷天无法照顾，想把他带回府中抚养一段时间，被谷天拒绝。 谷天细心照料着幼子，他发现这孩子格外的贪睡，初以为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找来郎中把脉闻过，得知不过是因为母体受损，且在胎中受那些影响，所以才导致体质有些羸弱，变得贪睡了点。 谷天放下心，从此更加细心照看。 而实际上，谷雨熟睡时神魂已经离体，他的确是仙胎转世，冷眼望着俗尘的熙攘哭闹，有些疑惑，并不理解凡人逝亲的极大哀伤。 谷雨上仙本是天生地养，从三幻清灵境的第一滴仙露中幻化而出，天为父，雨露为母。 时序轮回，天道有规，每过一定的时间，仙界仙君以下者会进入凡尘历劫。而这次的降生，却因南至仙君的失误犹记仙界事，也多亏了失误，才让他没有胎死腹中，救下了两条性命。 为了弥补，南至仙君做主许下王氏下一世福满安康，心如所愿。 提前苏醒，也让他的仙魂受到影响，谷雨上仙困惑，既定的命数怎的就这样改变了。 谷天逐渐的也发现他这个儿子与一般的孩子极不一样，生而能言，满月能走，还一味的说他并不是自己的父亲。惊异的看着走向他的婴儿，怀疑他是否撞邪了。 为了驱邪，谷家不惜重金聘请高僧，连续三月开坛做法，被当成寄生的邪祟要清化的谷雨上仙脸都黑了。 他堂堂一尊上仙，竟被这些无知的凡人当成了妖魔外道。 时日见长，谷雨被折腾了失去了耐心，敛起真性，准备暂时做一个寻常婴儿，暗中则联系南至仙君接他离开。 半年后，那位仙风道骨的云游高人又敲响了谷家的大门，被谷天毕恭毕敬地迎了进去，听到他一开口就是要渡化谷雨，怎样渡化？便是要带他离开，这孩子从此和谷家渐少瓜葛。 谷天一听脸都变了，断然拒绝，“不成，我只这一个孩子，岂可给你？” 云游高人好言相劝，辅以威胁，“你留下他会给你们谷家带来灾难，他和我有缘，所以我想救他一命……” 谷天变色打断他，“此前你不是说他是仙胎降生？既然是仙，又怎么可能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正因是仙胎，才让那些邪门妖物觊觎，而仙子年幼无力自保，留久了必然会招惹邪祟，牵连到你们。”这话半真半假，妖魔吞吃仙体可大功力大涨，但谷雨上仙也非是无力自保。 “不成不成，你快走吧，我说什么都不会把孩子给你。” “既不肯听劝，贫道也无可奈何，这一尊玲珑宝塔送与你，朝南供奉，许可为尔等避灾减祸，好自为之吧……”云游道士从宽大的衣袍中捧出一尊淡青色的七层琉璃塔，赠给谷天。 谷天这才面色缓和了点，双手接过宝塔，鞠躬道谢，再想说什么，一抬头却见那倒是了无踪迹，见多了奇事，他没和上次看他凭空消失一样大惊小怪，只感慨了一句：“真是个高人啊！” 吩咐下人江宝塔朝南供奉起来，一天三炷香，从不间断。 浅淡的青光从谷家的院宅蔓延开，把南城笼罩在一个半圆的光弧里，阵阵逼人的灵气迫使着周边的妖物不敢靠近。 凡人看不到身边的变化，却也觉得身体硬朗了许多，连空气都变清新了。 城郊的槐花树早早的开花了，一串串花苞悬挂而下，一半的纯白，一半的深紫，开得稠密，香气袭人，传出半里之外。 天空上的朝霞和晚霞极其绚丽，像是片片锦缎，城中人都说是谷家祥瑞之兆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