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旖旎的麝香悠悠浮动在酒店房间里，墙上亮着一盏小灯。阿露尔将燃尽的烟蒂摁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向下沉进被窝，躺在床上。

    “你比我想的发挥还要好。”他手指轻轻抚过伊格胸口，“怎么突然想通了。”

    伊格侧身贴近他，脸埋在他胸口，不说话。

    “没关系。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阿露尔抬手慢慢抚摸他后脑勺的短发，“那我们聊聊天？”

    伊格疲倦地点头。入夜没过多久，还不到睡觉时间。空气中残余着激烈性爱后交缠的信息素气息。阿露尔驱车从别墅区赶来陪他，他应该心怀感激。伊格手指抚摸过男人后背丰实优美的曲线，品味着凝脂般滑腻的触感。没多久之前他在这上面凶狠地发泄完今夜绝望的苦痛。阿露尔是个完美的情人，他有最好的技巧和最充足的耐心包容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让我想想……”阿露尔亲吻他额角，“谈谈你的爸爸怎么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伊格心想。但阿露尔不可能知道他心底的隐秘，伊格也不好回避。“你说雷蒙德？”他记得雷蒙德认识阿露尔，也许阿露尔同样对他有点眼熟。

    阿露尔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他叫这个吗？”他问，“驾驶座上那个。”

    伊格喉结动了动，沉下眼睛。“那是兰登。”

    “兰登。”这个名字在阿露尔舌尖滚一圈便莫名别有韵味，“他是不是安西尔的儿子？”

    “你认识？”伊格略感惊讶。

    “竟然真的是他。”原来阿露尔刚才也只是猜测。他将伊格蹭起来的脑袋按回胸口，“你真是深藏不露，宝贝。我虽然能看出来你有过人之处，但没想到这来头真不小。”

    他说这话的时候伸手去折腾伊格还在休息的兄弟。伊格吓了一跳，窘迫地辩解，“我不想讲这个。”兰登都懒得认亲，他也没必要给自己贴金。

    “你不是他们生的。”阿露尔用的是肯定句。这很好判断。“领养你多久了？”

    伊格算了算，“快六年。”一段不短的时间，但他其实对他们一无所知。

    阿露尔唔了声，沉默下去，似乎也是在思索什么。

    伊格被子下的手攥着床单。“他怎么了？”虽然阿露尔不说他大概也能猜到七七八八，但藏着掖着总不如敞开了舒服。

    “想听故事？”阿露尔低下头，野性的腥气朝着伊格迎面扑来，“亲一个。”

    伊格犹豫片刻，抬头。

    “真乖。”嘴唇分离时阿露尔轻轻舔了下他舌尖，又往被窝里缩紧一些，“你的养父。”柔软的肉体贴在伊格身上，“十六岁那年就勾引家丁，还怀了个孩子。”

    伊格呆若木鸡。他是知道兰登一直玩得放纵，但结论比他想的骇人得多。“你怎么知道？”信息在脑海里汇聚成一条直线。如果他没记错，雷蒙德刚见到兰登时，男人差不多也就那么大。

    “这就要谈到我为什么隔了十多年还能记住他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阿露尔轻嗅着樱桃酒的清香，“以前我曾经陪过安西尔一段时间。”

    这不奇怪，十年前的阿露尔应该比现在更风华绝代。更何况人尽皆知安西尔家里几个Omega，同美人风流没有谁会觉得意外。

    “他出手阔绰，对我也很好，是我喜欢的客人。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阿露尔拨弄着指甲。他又换了个新颜色。“我们云雨时有人不识趣地来敲门。他很不高兴，我也是。但外面的仆人相当紧张地请求，他最后还是穿上衣服走了。”

    “按理说我应该乖乖呆在房间里等他回来。但那时我自恃得宠，加上住了段时间已经熟悉了环境，在床上无聊，竟然也跟着他出去。现在想来那是个愚蠢的想法，我可能差一点就没命了。你永远不知道这些老家伙会想什么。”阿露尔牵着伊格的手让他按在自己心口感受跳动的心脏。绵软的触感烫得伊格忍不住想收，又被强势地按住。“也是在那栋城堡的楼上，我见到了你的养父。”

    伊格心脏突兀地跳了个错拍，手上无意间使劲，阿露尔轻轻呻吟一声，媚得要人性命。

    “还要听吗？”他俯身，膝盖蹭了蹭伊格抬头的下身，“你好像分心了。”

    伊格额头溢出些细密的汗水。“……听。”

    就此彻底弄清也好。他想。早点死心不失为一种痛苦的快乐。

    “那就继续。你的吻值得换我的故事，宝贝。”阿露尔亲吻他额头，“如果不是同类的气息，我很难说那是个Omega——他被几个Alpha仆人按在大厅的地毯上，拼命挣扎，浑身血管像要爆炸一样。”

    “我确定他是想冲上来杀了安西尔。我在地下街里欣赏那些搏命拳击手的时候，他们也会有那样的眼神。这个时候保镖应该立刻冲出来将安西尔送到安全的地方，”阿露尔叼着少年的皮肤，“但他站在楼梯上，连皱纹都没有动一下。”

    “‘他已经走了。’我远远听见他对那个人说，‘不要执迷不悟’。”

    “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主要是兰登单方面的。他要安西尔把他的爱人还回来。但安西尔没有跟他多说的打算，最后让几个保镖把他打晕锁回了房间。”

    “安西尔转身的瞬间我已经逃回了卧室。这一打岔让他心情很不好，也没有再继续做下去。我一边安抚，一边劝诱着他把事情说出来。”

    “这种家族丑闻他应该缄口不言。但安西尔显然在气头上，所以把事情告诉了我。这要归功于我多年在行业里口风很紧的好评。他说那是他的小儿子，也是家里唯一的Omega。安西尔本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一场决定那人未来Alpha的宴会，没想到最近一次家庭医生来体检时查出来他已经有了身孕。”

    “你知道，这些大家族里的孩子结合虽然名义上是婚姻，实际都是权与利的交易。没有哪个Alpha愿意承担自己Omega未婚先孕，孩子还不是自己的丑闻。兰登的意外，相当于直接断送了安西尔同一个顶级势力合作的可能。不过即使如此，看在安西尔地位的份上，他仍然是个抢手货，所以宴会照常举行。”

    “我在城堡里自由活动时，从仆人那里稍稍听说了点他的事。”两人的身体稍稍松开了些，“孩子的生父是他们家的园丁，一个在安西尔家里工作了快二十年的老好人。有个女儿，但已离婚，独身多年，是大家信任的朋友，没有人相信他会做错事。一切矛头都指向刚分化成Omega没多久的兰登——顺带一提，那座花园真的很漂亮。”

    伊格记得小报图片上高大的城堡和盛放的鲜花，姹紫嫣红爬满古旧的青苔。“那孩子和他的Alpha……”

    阿露尔保持了沉默。伊格愣了片刻，随后也低头无言。他们都知道小人物在浪潮中的结局。所有罪证全都会被销毁，灭口是必然的。兰登还有巨大的利用价值，不可能因为一个园丁的孩子束缚了脚步。

    “医生来给他做过手术后就不再让任何人靠近他。因为那会引起他剧烈的精神痛苦。最开始我经常会在走廊上见到摔碎的碗碟。那些精贵的物件被砸成粉末。”阿露尔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肉痛，“后来他开始吃些东西，但仍然不愿意与任何人交谈。我曾经偶然见过他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他躺在床上，手背上挂着点滴发呆，从白昼到黄昏。他目光一直看着窗外，但那里除了一片快要枯萎的白色满天星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明白那种眼神。你知道，我主业还是个医生。很多Omega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迷茫空虚。但他尤其严重。直到我离开那座庄园，也没能跟他说过一次话。”

    “我说完了。”阿露尔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抱歉宝贝，这不是个快乐的睡前故事。”

    伊格摇摇头，“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

    信息被细细密密编织作完整的图像，于是一切都有了眉目。丧失了自己第一个Alpha的兰登疯狂地寻找短期性伴侣，以期抹杀自己的价值拒绝一切求婚。这是对他自己和安西尔的报复。没有人愿意娶一个被人玩烂的Omega，即使他家世再丰厚也不行。雷克斯的追求或许曾像一束星火点燃他沉寂多年的黑暗，然而里德尔以某种手段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他辗转落入雷蒙德手中，最终被套上铁索沦落至此。

    雷蒙德和兰登控制着同一个帐号，不可能不知道他的“丰功伟绩”。父亲从不做亏本生意，要怎样的利害关系才能让他接下这个烂摊子，又让兰登心甘情愿跟他走。

    这恐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晓的秘密。也许世俗的标准对雷蒙德不成制约。至少兰登现在是他的私人玩物，他用多年的付出达到了最终目的，是这场疯狂战争中最后的赢家。去他妈的兰登。伊格想。去他妈的。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走的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

    “所幸他现在看起来精神状态还算正常。”银发随风微动，“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愿意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伊格闭眼静默片刻。“会的，不过今天我有些困了。”他主动亲吻阿露尔的锁骨，“你明天想去哪里玩吗？我陪你。”实习也有周末。兰登和雷蒙德今晚大概率不会回家，他可以和阿露尔耗到明天而不被怀疑。

    “我正想在街上逛逛呢。”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阿露尔意外地高兴，“晚安，宝贝。”

    “晚安。”

    灯光倏然消失，一室漆黑落下。静夜沉如水，只剩下通风系统轻细的运转声。一滴晶莹的珠光自眼皮浅缝溢出，默然浸入身下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