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伊格最终没有在冬假回家。 雷蒙德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意外,劝说他一开始不必太过拼命。他们已经订好了机票,目的地是伊格曾在车上的明信片中见过的雪山旅馆。如果伊格想去玩,他们很欢迎带他一起。但在伊格的坚决推辞下,他也没有太为难,只是例行叮嘱了一些琐事,让他自己注意。 听筒里传来持续的“嘟嘟”声,伊格长出一口气,在大冬天擦掉了额头挂满的汗水。自从有了海滨的经历后,他现在绝不想再听见雷蒙德“旅行”背后的深意。 空落落的宿舍里只剩他一人,其余室友都整理好东西回了家。一片死寂中生活有些无聊,但也给了伊格足够的自由空间。他拍拍被冻得通红的脸颊,整顿好心情,跳下床去换衣服。 否则一会电话又要进来了。 卢卡斯可能在这之前是真的没有过朋友,将伊格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天天粘着他不松手,最后被雷克斯打电话来从他这里拎走。伊格倒是不介意应付小孩。这很奇怪,卢卡斯养尊处优,生活条件比之他当初在福利院优渥得多,他却觉得他们是一样的存在。每当男孩玩累了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看书时,伊格都会想起他在福利院卧室小窗前打盹的午后。 他最后从雷克斯手上拿到了不错的分数,这其中一半要归功于卢卡斯。雷克斯明明是父亲,却拐弯抹角从他这里打听孩子的状况,似乎同自己的儿子沟通不畅。伊格偶尔会想知道卢卡斯的家庭教育到底能不能行。至少这几个月里他没见过,也不敢问里德尔去哪儿了。怕得到的答案是正打算砍了哪个大人物的头。 其结果就是他成了卢卡斯的专用家庭辅导。 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卢卡斯的日程表其实相当拥挤。伊格没有见他上过学。或许真的是因为雷克斯所说的“身份特殊”,卢卡斯的教育全部由家庭教师上门完成。伊格曾经瞥见过一眼他的作业,才发现卢卡斯的进度早已远远超过同龄人。 他可只有八岁啊。 伊格对雷蒙德隐瞒的唯一事实是,他不回家的原因除了不想见到兰登,还有来自雷克斯的委托——大意是学校派他去外地开会几天,没有里德尔,他一个人带着卢卡斯十分不便,希望伊格能帮忙看好男孩。 伊格本来有些为难,但他给的分实在是太高了。 所以当伊格踏着雪上楼敲门时,虽然心中已有预料,仍然为眼前所见小小惊讶了一下。 虽然已经相熟了几个月,但他还是第一次亲自拜访卢卡斯的家。有里德尔的事情在先,伊格知道他们家境丰厚。然而此处公寓低调得过分,从外面看去,同周围的普通居民无异。卢卡斯显得相当热情,拉着他就往里走。伊格跟在他身后,小心地扫视四周。 卢卡斯对他完全不设防,什么事都像倒豆子一般叽里咕噜往外讲。伊格觉得雷克斯的担心是有理由的:这孩子单纯到真的很容易被骗走。他知道卢卡斯每年大多数时候在这里跟着雷克斯生活,偶尔到“爷爷”家里住,至于里德尔则是时不时地出现陪他,然后又消失。 “爸爸对我很好,妈妈也很好。”卢卡斯同他解释时组织着措辞,“但是爸爸和妈妈很不好。所以如果吵架,妈妈就会离开一段时间。” 希望他们没有掏枪,伊格祈祷。 房间的结构并不复杂。伊格很容易就摸清了方向:最大的卧室显然属于雷克斯,另外一间大屋子是书房,柜子上陈列着伊格看一眼就会昏迷的各类理论着作。卢卡斯的房间虽小却布置十分精细,整整齐齐,显出主人的良好素质。伊格想起自己在家的狗窝,有点羞愧。 书桌上还摊着练习册。卢卡斯是听话的孩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伊格拖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发现书桌上有个精致的礼盒,与稍显童趣的练习册摆在一起略微不搭调。 卢卡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我去年的生日礼物。爷爷给的。” 伊格好奇地拿过来打开。深色金属互相拼接,从扳机到弹夹都是崭新的光泽。台灯下的银色子弹白得刺眼。 他默默无言,盖上盖子。那看起来应该不是模型。 伊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试图用大脑替代计算机的他还是太愚蠢了,教材里复杂的运算看得他发昏,急需互联网的救援。 “你家有电脑吗?”他问卢卡斯。 “爸爸把笔记本带走了。”卢卡斯想了想,“不过书房有一台旧的。” “能用就行。” 卢卡斯带他去找电脑。雷克斯的办公桌同他在学校的一样堆着整整齐齐的书籍。键盘和屏幕上积了一层薄灰,可见的确不太怎么使用。 伊格打开电脑,屏幕停止在了等待输入密码的白框。他失望地准备关掉,就见卢卡斯微微踮脚,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串字符。于是屏幕很快显出欢迎界面。 “你知道?”伊格有些惊讶。 卢卡斯显得相当自信。“我的生日。” 这一家人真是溺爱孩子过头。伊格想。 卢卡斯替他办完就回去做作业了,留伊格自己折腾。他打开浏览器下载程序,在准备下载时瞥见窗口旁边的经常访问里有一系列以数字为编号命名的文件夹。从排列组合的方式看像是日期,且至少已经有七八年的历史。 电脑的下载速度一般。伊格见预估时间至少还要好几分钟,无聊地在桌面上点来点去,不小心点到了活动栏里最近记录的第一条。 他吓了一跳,随后又很快镇定下来。第一条不会改变访问顺序。再加上雷克斯许久不用,大概早就忘这点小事。 图片迅速加载弹出。那显然是一张自拍照。典型化的黄金沙滩和险峻的悬崖峭壁让伊格无法判断具体地点,只能从稀疏的游人猜测这是哪处风景区。天色晴朗,蔚蓝海岸的公路旁,红色敞篷车驾驶座上的雷克斯手伸出车外拿着手机,面对镜头神采飞扬。照片上的他皮肤白皙,还没有留小络腮胡的脸庞略显稚嫩,相当年轻,金发一如既往耀眼,年纪恐怕只与伊格一般大。他戴着墨镜,头上扣了一顶鸭舌帽,短衣短裤着装休闲,看起来像是在度假。伊格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最纯正的Alpha——自信,英气,潇洒。若是这张照片出现在学校论坛里,足以引得点击率爆炸。 但伊格的目光根本无法落在引人注目的漂亮脸蛋上。在雷克斯的背后,副驾驶座上有另一个人影。牛仔裤勒紧了他腿部肌肉线条,他似乎嫌热,指尖捻着衣领扇风,白色短袖T恤外露出的胳膊在海岸阳光下泛着浅浅麦色。因为被唤到,他嫌弃的眼神朝镜头斜去,微微偏头露出侧脸。即使被灿烂的阳光笑容遮住大半,也不影响伊格与他视线对上时,心脏的每一块都狠狠抽痛。 自我麻痹和安慰都毫无意义。伊格知道他曾经抚摸亲吻过布料包裹下的每一寸皮肤,伏在结实的身体上贴近胸膛下的心跳,进入过柔软的最深处,也听见过高潮时嘶哑的喘息和呻吟。而现在他看见青年领口下露出些许皮肤上明显的痕迹,以及驾驶座间雷克斯放在他大腿上的手。 那是兰登。他没有认错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