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红豆
今年的春天,风调雨顺,各地的情况看上去都好,正到了适合播种的时节。而最好的事情就是两国停战,边境终于恢复和平。修养了个把月,萧玉襄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她先去看了贺兰雪,又把贺兰兴抱着看。 “萧贵妃,龙太尉他们今天还朝了。”云儿说。 “楚副将和申弟弟呢?”萧玉襄一边逗孩子,一边问。 “申少尉之前伤重不治,已经为国捐躯了……” “这件事这么久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萧玉襄到现在才知道这件大事,又是震惊,又是恼怒,还有失去朋友的悲痛。 “素紫姐姐之前说我不要告诉贵妃坏消息,后来我们忙着照顾贵妃生产和皇子的事情,就忘了。” “他们今天回来,那申弟弟的尸首……” “楚副将带着他的棺材一道回长安。” 楚元汀活着回来了,但申玥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要说起来,她和申玥之间的感情虽然比不上君慧贞,但好歹也是相处多年的师姐弟。如今他英年早逝,萧玉襄心中不胜悲戚。 楚元汀的父母从一开始就反对儿子到边境打仗,但是楚元汀主动请缨而贺兰明夜圣旨已下,他们也没办法。楚元汀在外期间,他们是茶不思饭不想,一个劲担心儿子的安危。 楚元汀的母亲问婢女:“他不是都面见完陛下了吗?怎么还没回家?” “回夫人,郎君没有去面见陛下,是龙太尉去的。郎君直接去了君府。”婢女说。 “君家的养子殉国,我儿又是他的师兄,人之常情嘛。”楚元汀的父亲说。 “我儿能活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说。 “他这一去一回,又是那么久,人这么大了,也该说门亲事了。” “他宁愿远赴边关,也要逃避些什么。萧贵妃……” “萧贵妃生下了皇长子,以后自然荣华无限。这都好几年了,他也该放下了。” “我们在这里盘算,他也得乐意啊。”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次回来,这件事必须办了。实在不行,我去求陛下赐婚。我好歹是朝中老臣,没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总得赏我两分薄面。” 在君府,君慎言和君慧贞早就收到了关于申玥的消息。但他们不愿意相信,他们只想等楚元汀回来,希望楚元汀告诉他们,那个消息是错的,一切都是假的。 楚元汀见到在门口等候的君慎言与君慧贞,走过去直跪在君慎言身前:“先生,弟子无能,没能保护好申弟……” “元汀,你……”君慎言说。 “楚哥哥,你告诉这不真的……”君慧贞的双眼已经哭红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君慎言第一次这样任性,他要求楚元汀开棺,不论怎样,他一定要见到申玥。路途遥远,又加上行程排得紧,楚元汀没有办法保证尸体的不腐。他甚至连棺材都是仓促之间买下的。 尸体腐烂的味道当然是不好闻的,但君慎言、君慧贞和楚元汀,丝毫不介意。君慎言抱着申玥的尸身,眼角流下泪,无声地沉默着。 “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请保重身体……也让……让申弟入土为安吧。”楚元汀说。 “玥儿可曾留下什么话,又或者留下什么东西?”君慎言说。 “他说他对不起先生,不能陪在先生身边。至于物件,”楚元汀从自己的胸口掏出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锦囊,递给了君慎言,“这是申弟的东西,应该是贴身携带,我都没见过几次。” 君慎言接过锦囊,发现里面只装着一颗海红豆,他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一年,君慎言的妻子病逝,他安葬亡妻之后,打算带着女儿一起到长安。 那一年,他们在去往长安的路上,经过了宜鄞县。他们看到一个沿街乞讨的小男孩,穿着破烂,但是眼睛很亮,那个孩子就是申玥。他是一个孤儿,之前和一个瘸腿老阿婆相依为命,阿婆老死之后,申玥只能流落街头。 至于“申玥”这个名字,是阿婆捡到他的时候,他襁褓中放着的丝绢上绣着的名字。申玥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阿婆捡到他的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君慎言觉得这个孩子合眼缘,于是收养了他,还带着他跟自己一路去长安。正要离开宜鄞的时候,他们经过的海红豆树正好掉了一颗豆子在他们面前。 君慎言捡起那颗豆子,拿给申玥,对他说:“以后见到这颗豆子,就如同见到自己的故乡。我要带你去都城长安,你愿意吗?” 申玥把红豆捏在手里,对君慎言说:“干爹和妹妹都是好人,你们去哪我就去哪儿。” “以后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君慎言说。 “那我就有哥哥了。”君慧贞说。 君慎言将海红豆放进申玥口中,将锦囊放在申玥身边,然后说:“盖棺。” 申玥葬礼的前一天,是贺兰明夜宴请出征将领们的日子。贺兰明夜有两个目的,一是庆祝胜利,二是论功行赏。楚元汀虽然不愿意去,但不能拂了贺兰明夜的面子。 “我军大获全胜,又加上皇长子出世,真是天佑大魏,福泽之兆啊!”贺兰明夜说。 “陛下英明。”众人说。 “启奏陛下,臣有一事相求。”龙太尉说。 “龙太尉请说。”贺兰明夜说。 “臣年事已高,出征归来后总觉得身心疲惫,又加上病痛缠身,难以胜任现在的职务。臣请求告老还乡、安享天年,还请陛下成全。” “准奏。再赐龙太尉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再由国库出款,为龙太尉重修祖宅和宗祠。” “谢陛下恩典。” 龙太尉为朝廷效命多年,如今又立下这么大的汗马功劳,自然也怕自己登高跌重,还是早日致士还乡,图个清净享乐。人都老了,也该退下来了。 贺兰明夜到昭阳殿的时候,看到萧玉襄在丝绢上写字。他随手拿起旁边的丝绢看,说到:“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玉襄,你也喜欢古诗?” “妾身给陛下请安。一时无聊,不过写着玩。”萧玉襄说。 “我看你最近似乎兴致不高。边境的战事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国讲和,但我们只收复了三分之二的失地。” “我知道。” “妾身斗胆想请教陛下。” “江山是祖宗留下的,但再往前推,那里也不是哪个国家的地。边境的土地,多点少点都是正常的。再说了,那些地方土壤贫瘠、人烟稀少,就是真的收回来,意义也不大。” “打仗消耗太大,我们难撑,柯察人也觉得难撑。” “见好就收,再打下去,我们未必有今天这么好的局面。” “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 “玉襄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申玥少尉是妾身的师弟,如今他去了,妾身想为他送行……” “这是情理之中。我给你令牌,你打扮成普通命妇的样子出去就行了。记住,不要太招摇。” “妾身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