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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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鹤眀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上了“同居”生活,他总是抢在我前面收拾好屋子,做好一日三餐等我食用,我画画时也试图帮我调色或是默默不语在一旁观看。 偶尔几次,我会先他醒来做好早餐,在摆盘之际鹤眀才睡眼惺忪,来不及洗漱的样子冲进来,愧疚又受宠若惊地杵在餐桌旁,然后手忙脚乱接过我的活计。 若是可以,我们也能平静地说上两句闲话,家长里短,生活琐碎,处处都是话题,并不觉得尴尬和沉闷,仿佛我们一直是这样平平淡淡,仿佛我们从未经历过截然相反的悲惨的上一世。 可实际上,我越来越能感觉到阴霾和波澜都被强行压制到底的反弹,心结仍然存在,盘根错杂缠绕在身体里,带着脓血伤痕,只是因为结了痂而被习惯性地忍耐住。 我倒还好,这辈子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也不曾执着地想与鹤眀非要留个Happy Ending,我抱着他迟早会离开的心情,在这段“同居”中如鱼得水。 但是鹤眀,他却神情越来越憔悴,眸光也越来越幽深暗淡,他瘦了很多,并且越来越让我觉得他像一只蜡烛,燃烧着生命发光发热,力求让我能看到他。 也因此,我慢慢觉得,那一天我同意他留下看似是居高临下地给了机会,实则我只是用行动在告诉他—— 比拒绝更让人绝望的是无视。 因为有爱才有恨,有恨才有伤害,有伤害说明还心存期待。拒绝后的留白总能使人抱有还能挽回的侥幸,而无视就清晰地体会出对方的不上心,不在意,不关注,好像你做什么都无所谓,有没有你这个人也都没差。 鹤眀的痛苦纠结日益增加,但即便他渐渐意识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徒劳,可他仿佛饮鸩止渴般,一如既往地讨好着我,期待奇迹的出现。 我渐渐开始觉得眼前的鹤眀和上一世的鹤眀是两个人,他不再让我时时刻刻联想到前世,但我始终记得这个鹤眀身体里也承载了上一世的灵魂和记忆,也因此,当我们被突然出现的警察用强硬又不失礼貌的方式带走询问时,我几乎第一时间就不受控制地看向了鹤眀。 我不知道我那一眼被鹤眀解读成什么样,但他显然快被自己理解的东西弄疯了,在车上,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不管不顾地试图靠近我,迫不及待地语无伦次。 不过警察才不会允许我们在洗脱嫌疑之前有什么交流,他们因着鹤眀的言行看向我的眼光越来越狐疑,若不是职业素养教导他们以证据为先,他们已经笃信我是个资深犯罪分子,要把我五花大绑起来了。 于是警察越是如此,鹤眀就越是急切地想要证明我是个好人,他动作起伏之剧烈,让他身边的两名魁梧警察都压不住,最后忍无可忍给了他一警棍,鹤眀被电得轻轻抽搐,终于停止作妖,可他一双眼睛仍是欲语还休地看着我,绝望又惊惶。 我们被分开问话,好在这辈子我及早脱身,更久远的事大多尾巴收得干净,警察自然问不出什么来,但他们又不想放过在车上时鹤眀那异样的表现,于是对我俩的关系好像越发感兴趣。 “…我们以前是情侣,他背叛了我,对,就是出轨,所以我们分了手,”我不耐烦地皱着眉,审讯室的灯光太过刺眼,负责问话的警官更是咄咄逼人,无一不让我和上辈子的惨死联系到一起,我将这一切都怪罪于鹤眀,提到他的时候称得上是咬牙切齿,“现在他想吃回头草,我不愿意,因此我们有些纠缠不清。” 他们对视了几眼,面色如常,我便猜测着另一个询问室的鹤眀也许也用着同样的说辞。这让我内心的怒意更甚,我俩的感情早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凭他三言两语地拿出来说道?不知道自己配不配? “感情的事由着你们自己解决,只一点,侵犯人权,非法囚禁可是要坐牢的,国内关于…还是有争议的,懂我的意思?” 警察含糊地给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警告,我不禁觉得好笑,“警官说的是SM?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至于那位先生,我就不知道了。” 顿了顿,我又说道,“如果你们实在担心他的安全,不如把他留下好好接受接受教育?我可以先走了吗?” “……” 我想得很好,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跟鹤眀分道扬镳,以后他若是要贴上来,还能以“警察叔叔”的告诫为借口拒绝他,因此得到警察的首肯后,被抓进来的郁闷也都散得七七八八。 警察局所在的街道车辆稀少,我不得不走出这个街口再试图叫一辆出租车,身后的吵闹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 “先生,等等!” “先生,请您等一等…”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怕鹤眀拉住我,不分场合地做出疯狂的举动坐实我们混迹字母圈的嫌疑。 “先生,您信奴,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奴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 “奴不知道,不是奴,您知道的,奴发过誓再也不会背叛您了,真的…” “…您信我呀,先生…求您听我解释……” “先生!” 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身后发出“咚”地一声巨响,可能是鹤眀摔了,或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一边想着,一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步好像越来越慢。 一辆轿车停在我身侧,窗口很快摇了下来,我看到熟人,松口气,连忙开门上车,打开车门的一刹那,我的眼角瞥到,鹤眀正跪在地上爬,宛如朝拜路上的信徒,一步一磕头,他也看到了车,想来追我,却没站起来,只是加快了爬的速度。 汽车绝尘而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大声叫喊,好像在哭,那模样像是被抛弃的狗,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挽留主人。没等我看得更清楚,他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身后。 十分钟后。 鹤眀跪在路口,低着头一拳重重地打在地面,有血滴答落下,围观的路人远远地打量着他,窃窃私语,可他毫不在意,活像一只丧家之犬。 汽车从他后方而来,稳稳停在他身侧,像刚刚接我一样,我捏着手机,打开靠近鹤眀一侧的车门,紧皱着眉,“还不快滚上来。” 他愣住了,不敢相信我还会回来,还会和他说话,这副蠢笨的样子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怎么败给他的。 看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我气不过自己被警察以“内部矛盾内部解决,不要占用公共资源”的理由一个电话call回来,刚想重新关上门,鹤眀也恰在这时动了,他扑进来,还保持着跪姿,欣喜地叫我,“先生!” “闭嘴!”折腾了一天,疲惫和阴魂不散的前世记忆让我没有好心情,冷着脸不再看他。 等了一会,安静的车厢里除了细微的发动机响,突然多了一阵更微小的啜泣和吸鼻子的声音。随后我走了许久路的酸胀小腿握进一只手里,被小心翼翼地按摩着。 我低头,注意到鹤眀把沾了血污受伤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怕弄脏我的衣服,只用了另外一只干净的在按压绷紧的肌肉。 视线抬了抬,我正好对上鹤眀试探着看过来的眼睛,他眼里还有未流尽的泪水,猛然的对视让他紧张地瑟缩一下,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掉下来两大颗泪珠,他忙抬手擦了擦,不敢露出一点类似委屈的神情,讨好地笑了笑,赶忙低下头,但放在我腿上揉按的手渐渐停了,然后迟疑地慢慢收回,垂在身侧,片刻,我发现我的皮鞋上又多了两圈水渍。 原来,真的是鹤眀在哭啊… 可是,我的心里好像更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