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恒绝不想要的社畜生涯24
克里斯上一次被人抱起来是十年前的事,当时的他只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儿,他二十岁的哥哥则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他眼里,他的哥哥虽然有些顽固,但总体是个温柔又强大的人,好像从来都不用人担心,哪怕是从军队受伤退役后亦是如此。可是自从他前几天不小心撞破哥哥的情事就隐隐有些担心,他说不准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没想到这么快他不好的预感就成为了现实。 一直活在父兄羽翼之下的克里斯感到十分无助,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抱着自己的医生。 弗雷德拐进办公室,关上门,他想把克里斯放回地面上,没想到对方不肯撒手,他只好拍拍对方的背:“克里斯?” 医生与患者家属本不该如此亲昵,弗雷德心想自己大概是有点怜爱对方,所以稍微温柔了点,没直接把克里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克里斯回过神,他松开了手,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弗雷德装作没看见年轻人的尴尬,他引导克里斯坐到沙发上:“请坐。” 克里斯十分听话,乖乖坐在了医生的对面,他坐姿端正,两只手十根手指却紧张地绞在一起:“医生,我的哥哥怎么了?” 傻弟弟脑补了一出哥哥纵欲过度昏倒在床,被情夫紧急送医检查后被发现身患绝症的虐心大戏,他越想越怕,可能下一秒就要汪地一声哭出来了。 弗雷德是个敏锐的中年人,他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你哥哥身体足够健康,大概比你还要强壮。” 克里斯无辜地歪了歪头:“那他为什么被送到医院来了?” 看见病人家属这幅傻样,弗雷德有点想笑,不过医生的职业惯性让他忍住了。他对克里斯说:“这就是我想向你了解患者的病史和过往的原因了,你哥哥从初步检查的结果很健康,这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一系列严重的躯体症状。” 克里斯听懂了一部分,他向弗雷德确认道:“也就是说,我哥哥像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但实际上他没事?” “也可以这么说。”弗雷德点点头。 克里斯对弗雷德感激地笑了笑,知道哥哥仍然健康,他放松多了。 “不过,现在你哥哥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弗雷德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克里斯,小伙子长相俊俏,穿衣打扮也算新潮,但能看出来并不是富人家庭的孩子,好在已经有人包揽了他哥哥的诊疗费用,否则还有这个小家伙要发愁的事情呢。他长话短说:“检查会倾向于心理方向,我们需要患者和家属的配合。” “我明白了。”克里斯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弗雷德开始做记录:“克里斯·莫特利,你的哥哥亚恒·莫特利是否曾确诊过精神类疾病?譬如抑郁症,焦虑症之类的?” 克里斯摇摇头:“就如您所说,我的哥哥一直都很健康。” 弗雷德又问:“他是否有过创伤经历?” 克里斯再一次否认了。 弗雷德望着克里斯,后者的态度很好,但一点忙都没帮上,让弗雷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查过亚恒的病例,上边太干净了,干净得令人生疑,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莫特利家经济条件不好,于是当哥哥的亚恒不太看医生的关系。 弗雷德若有所思,连笔都搁下了。二十岁的年轻人乖巧地坐在高大的医生对面,他努力地思考了很久,才捕捉到一个不起眼但有可能很关键的信息:“医生,我想起来了,我在我哥家的抽屉里见过几个空药瓶,上边什么都没写。” “很好,这说明你的哥哥有可能在你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服药,在这份工作之前,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弗雷德鼓励了克里斯,并给他提供了思考的方向。 “和现在这份差不多,但没这么累……”克里斯显然不知道哥哥在这份工作上是因为什么才累,他再往前想了想,突然蹦了起来。 还好弗雷德距离克里斯比较远,否则克里斯会直接蹦到他身上,他问:“怎么了?” “我哥哥他参过军,”克里斯说,“他上过战场,后来因为受伤提前退役了。” “哪受伤了?”弗雷德问道,亚恒的病例上自然没提到过受伤这件事。 “右腿。”克里斯回答道,“有几个月我哥哥甚至不能行走,但后来他恢复了,伤不算特别严重。” 弗雷德有一个猜想,等亚恒醒来他就可以去证实和询问。军人在服役期间的病史是被严格保密的,这也就解释了亚恒的病例过分干净的问题。他望向正微笑着的克里斯,年轻人的笑容十分可爱,让他也跟着心情舒畅了。 “医生,我有帮上忙吗?”克里斯问。 “当然,”弗雷德也站了起来,他特别想摸一摸克里斯的脑袋,红棕色的短发看上去很柔软,很好摸的模样,“你帮了大忙,谢谢你,克里斯。” 克里斯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弗雷德有一瞬间恍惚了,过了几秒,他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克里斯仰望着神情认真的医生,他很上道的拿出了手机:“医生你搭讪的方式好老套啊,你是想要我的脸书推特还是 Instagram 账号?” 见克里斯似乎想跟自己称兄道弟,弗雷德也拿出了手机,他故意说:“不如都交换一下?” 这回克里斯愣住了:“嗯?” 弗雷德晃了晃手机:“脸书、推特还有Ins.” 克里斯没了退路,只能乖乖和弗雷德互相添加了账号,他的头越来越低,仿佛一个被老师检查账号的小学生。 弗雷德大致查看了克里斯发的推文,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就是个没完全长大的男孩儿,不成熟且爱闹腾,但也有他可爱的地方。 “好了,”弗雷德向门的方向走,手机也重新揣进了口袋,“我们去看看你哥哥,他应该醒了。” 正如弗雷德所预料,亚恒已经清醒了。镇静剂让他睡了个好觉,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此时吉尔伯特、扬、狄龙以及哈萨尼都站在病房外边,他们都发现亚恒醒了,但谁都没有贸然冲进去。 “我能去看看亚恒吗?”哈萨尼问。 “再等等。”目睹亚恒两次情绪崩溃的狄龙按住了哈萨尼的肩膀,“刚才医生是不是说,如果亚恒醒了就告诉他?” 哈萨尼点点头:“那我去叫医生?” 扬抬起头望向不远处:“不用,他来了。” 只见弗雷德医生走在前边,克里斯跟在后头,弗雷德步行的速度不算快,但他的腿实在太长了,克里斯必须持续快步偶尔小跑才能跟上,画面看起来就有点滑稽。 克里斯有什么办法,克里斯很绝望。 “患者清醒多久了?”弗雷德问吉尔伯特。 吉尔伯特回答道:“大约五分钟。” 弗雷德礼貌地向吉尔伯特道谢,而后又问:“我和患者的亲属要进去,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吉尔伯特摇摇头,他觉得自己还是在外边盯着另外三个人,以防他们忍不住跑到病房里边去为妙。 “我明白了。”弗雷德这么说着,揪住了正歪着身子偷看自家哥哥的克里斯,拧开病房的大门,把对方丢了进去。 克里斯转向亚恒,他还没做好跟哥哥面对面的心理准备,就在他思考该怎么安抚兄长的情绪并解释自己为了来医院翘课的时候,亚恒突然从病床上蹦了起来。 “哥,你怎么了?”克里斯三两步冲到病床前,握住了亚恒的手腕。 只见亚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变成了异样的灰白色,他盯着克里斯看了几秒,然后开始倒气,仿佛周遭的空气被抽干了那般。他颤抖着挣扎了几下,可是他实在太慌乱,居然没能挣开克里斯的手。很快,他放弃了挣扎,再次陷入了对外物毫无知觉的状态里。 “我哥、我哥他?!”克里斯被吓坏了,声音也变了调。 即使是从医多年的弗雷德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他没想到亚恒连自己弟弟也无法面对。他掰开克里斯的手,对吓傻了的小伙子说:“你先出去。” 克里斯倒退着点点头,连忙往外跑。 弗雷德拉过病床边的帘子,将亚恒和病房外的场景完全隔离开。他没有贸然碰触亚恒的身体,而是半跪在对方床边低声安抚:“没事了,你很安全。” 大约过了五分钟,亚恒才从紧绷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医生?”他小心地确认。 “我是负责你的医生,弗雷德·夏尔。”弗雷德没有立刻起身,现在他甚至有点担心自己的身高也会让对方害怕了。 “我是……怎么了?”亚恒看了看自己被克里斯握红的手腕,“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 弗雷德缓缓站起,他仔细观察亚恒,好在后者对自己并不抵触,他搬过椅子坐在了亚恒的病床边,而后说:“你不奇怪,只是生病了,并且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一部分人。” 亚恒迟疑地点点头:“大概吧,我做了很糟糕的事。” 弗雷德不会对病人的隐私问题刨根问底,但他能猜到一部分,他说:“只要没有触犯法律,一切就说不上多糟。” 亚恒没有回应他。 “在为你做详尽的身体检查之前,我想向你本人确认一些事。”弗雷德对亚恒说,“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好吗?” 亚恒望向弗雷德:“好。” “刚才你弟弟克里斯告诉我,你曾经在军队服役,并因为受伤提前退役了,”弗雷德用非常中性的语言进行叙述,“除却腿伤,导致你退役的是否还有精神方面的原因?” 亚恒没能立刻回答,他有些想逃避这个问题,但弗雷德一直沉默着等待他的答复,他只好乖乖回答:“是的,有这方面的原因。”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弗雷德笑了一下,继续问,“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亚恒颔首。 “我想,你一定很怕家里人担心你,所以从来没告诉他们你得持续服药和看心理医生吧。”弗雷德的语调足够柔和,好像正在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闲聊一般,“你是个很有纪律性的人,不需要家人督促你看病吃药,但——距离你最后一次去看医生已经很久了,具体有多久?” “半年。”亚恒回答得很快,关于这件事,他的记忆很清晰,就在他认识塞万提斯的两周后,他的药吃完了,之后他再也没去复诊。想起塞万提斯,他的心难免又揪了起来,不得不缓上几分钟才继续说:“那时我真的……好得不得了,我觉得不再服药也没关系了。” 除却爱情所带来的欣喜,亚恒深知塞万提斯是个过分敏锐的人,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病史。 弗雷德没有批评亚恒擅自停药的做法,他只是说:“既然我们发现的问题所在,就得想办法解决它,对不对?” “可是……”亚恒对自己曾经的病症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以前的我并不会对身边的人产生过激反应。” 弗雷德耐心地解释:“正如我刚才说的,你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他们的出现让你产生了过大的压力,于是你应激了,这些都可以通过药物和心理治疗改善。” “但愿。”亚恒说。 “当然,逃避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弗雷德跟亚恒开个小玩笑,“或许你可以离开这里,只要离开那些让你紧张和害怕的人,你也会轻松很多。” 被医生戳破心事的亚恒选择闭口不言。 “你确实可以这么做,可是……”弗雷德慢慢拉开帘子,他指向站在病房门外的克里斯,“你弟弟是个好孩子,你能狠下心接下来的几年都不见他吗?” “克里斯——”亚恒念了念弟弟的名字,他还记得当对方还是个路都不会走的小家伙的时候,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亲情触动了他内心最为柔软的那个部分,他做出了决定,“我不能那么做。” “我明白了,”弗雷德如释重负,“那么还请你配合后续治疗。” “我会的。”亚恒说。 当病房内的医生和患者达成一致的时候,门外的四个男人正在安慰他们的小叔子。 克里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刚才我哥看见我就像见到鬼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会没事的。”这是直接把亚恒吓进医院的扬,他心虚。 “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这是被亚恒嫌弃两回有些心碎的狄龙。 “我把掌机给你玩好不好……”这是完全不会安慰人的富家少爷哈萨尼。 吉尔伯特只是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正当哈萨尼从包里拿出游戏机的时候,狄龙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伊集普特,是谁告诉你亚恒在这的?” 哈萨尼不明就里:“是塞万提斯告诉我的。” 扬望向还红着眼眶的克里斯:“那么,你呢?” “今天我准备去上课,出门的时候一辆车就停在那,司机告诉我,我哥哥进医院了,然后我就来了。”克里斯一边回想一边说。 “你就不怕被卖掉吗?”扬对当代男大学生的警惕性有了新的认知。 “谁会开一辆大七位数的车来绑架我这么个穷学生啊。”克里斯小声嘀咕。 这么看来,应该还是塞万提斯的手笔。 吉尔伯特不由得望向了走廊的远处,现在他的哥哥塞万提斯,是不是正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们和亚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