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是农场里最聪明的马
扬的身体比亚恒预想的要差一些。 遛马机有好几档的变速，不过即使是最快的那档也没有达到催着马全力奔跑的程度。亚恒不可能把速度调到最快的那档，他必须考虑到扬的体能和安全，所以他选择了比较慢的两档，让扬在漫步二十分钟后开始快步。 按照他的想法，快步对马来会比慢跑轻松许多，可扬在十几分钟后颈部就开始出现大片的汗水。汗液浸透了红色的皮毛，令红色变得更加鲜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张“地图”漫延到了扬的肩部，再后来，连腹部都开始滴水了。 亚恒结束了自己的步行训练，他在遛马机外看着扬呼哧带喘地小跑着，多少有点于心不忍。今天的扬非常硬气，没有胡闹也没有撒娇，甚至没有任何的抱怨，即使一匹马在遛马机里兜圈圈真是枯燥到爆炸。 长期不训练的马基本都伴随着的体能下降，加上扬身上还披着没来得及退掉的冬毛，运动的时候必需通过冒汗来散热，然后亚恒就得到了一匹像浸在水里的麂皮毛巾一样的红马。要是此时的亚恒具备更多的专业知识，他会帮扬剃掉部分毛发，既方便扬散热，又不至于让扬在训练结束后被不太温和的春风吹到皮毛冰凉。 半小时后，亚恒让遛马机断电慢慢停下。 扬的呼吸很急促，身体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脖子上浮起的血管有些像蚯蚓，使得这匹胖马看起来更加不可爱了。 他推着遛马机的挡板来到亚恒身边，灵活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在等待亚恒的发落。 “我真的很不想告诉你……”亚恒走进遛马机，他想拍拍扬的肩膀作为鼓励，结果摸了一手被打成了白沫的汗，略显尴尬的把手藏到背后，在裤子上蹭了蹭。随后他说：“莉丝贝特说，左里怀（逆时针运动）和右里怀（顺时针运动）都要顾上，否则你的肌肉会变得左右不平衡。” 扬听懂了，他这才跑完一个方向。 圆滚滚的红马非常沮丧。 “嘿……别用这种可怜的表情看着我。”亚恒挠了挠扬的嘴皮子，“我觉得，你身上这么多汗，再跑下去可能会电解质失调，要不然明天我们再训练另一个方向？” 帮着马偷工减料的主人是不称职的，亚恒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他仍旧把扬领出了遛马机。 按照扬以前的习惯，这时候应该往地上一躺装虚弱，然后亚恒心一软就会自动放弃遛马机驯马计划。很奇怪的是，扬没有倒地耍赖，也没尥着蹶子跑远，而是乖乖站在亚恒身边。 假如他没有胖出诙谐的效果，亚恒或许真的会轻易放过他。 亚恒看了看身边的扬，扬也用棕色的眼睛回望他。亚恒抬脚往前走，扬则低着头跟着他。 简直乖得不可思议！ 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亚恒开始主动找话题，他对扬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毛变干之前也不可以洗澡，我去马厩给你拿毯子和马衣怎么样？我担心你这样湿哒哒的会生病。” 扬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顺从地跟着亚恒往马厩的方向走。 亚恒停下脚步，回头问：“我这么对你，你生气了吗？” 扬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亚恒不得不往比较糟糕的那个方向想。扬从出生开始就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受过粮食减半饿肚子这种委屈？ 红马闻言终于抬起头，他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亚恒的肩膀，又讨好似的舔了舔对方的手背。 目前他没有生气，顶多是有点怕再次挨饿，可是现在他知道，亚恒应该不会那样对待他。 亚恒叹息一声，转个身将扬凌乱的前发撇到耳朵后边。 扬发现，亚恒回来这两天总是叹气，基本为的都是自己的事，他开始有些不安了。 是我让亚恒失望了马？这个念头在总是不可一世的小群体首领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与人类旗鼓相当的智慧给他带来了许多便利，同时也捎来了不少烦恼，如果他是一匹普通的马，多数时候只会关心“吃不吃得饱”“训练累不累”“能不能操到发情的母马”这些关系到生理活动的基本问题。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发誓会对恋人忠诚，也希望对方能够始终注视着自己。 多数时候，这些注定与马相恋的人类只会有一个伴侣，很不巧的是亚恒有五个，纵使扬认为自己充满魅力，也会担心被别的弟兄压过一头。 亚恒步行的速度很慢，比两个月前离开农场的时候还要更慢一点，扬要非常注意才能始终走在亚恒的右后方。 等他们到马厩后，亚恒先用汗刮弄掉扬身上的汗水，再帮这匹已经浑身冒热气的马披上一张吸汗的毯子，再穿一件布料厚度适中的防风马衣。 扬抬起头，运动后不久的他其实还没感觉到冷，亚恒的处理很及时——等扬感到冷开始浑身发抖的时候，扬就可以通过一场风寒实现变相减重了。 亚恒拍了几下扬略显紧绷的背，看着扬伏低做小，他觉得非常不适应，他领着扬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不用一直跟着我，可以去吃吃草，别猛吃就好。” 扬稍稍偏过头瞅他，然后真的慢慢走了出去。 亚恒站在马厩外，扬慢吞吞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开始吃草。 离马厩最近的这片草地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毕竟马基本看到不错的草就开始吃，边吃边往前走，离家近的草地肯定是最早遭殃的。扬没有跑远一是因为有些累了，二是不希望自己吃太多，吃得越多运动起来就越费劲，还要多吃很多很多天的燕麦杆。 再想想狄龙，不论这匹白马离开的时候扬说过什么，知道对方目前一切正常后少许的同伴情谊又化作了厌恶，他相信对方的心思跟他如出一辙。如果狄龙回来的时候他还是这么胖，他已经可以想象狄龙那张令人生厌的嘴里会吐出多难听的话了。 扬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痒。他像以前那样抬起后脚想挠挠耳朵，结果一个重心不稳，跌倒了。 这一幕正巧被亚恒看见了，亚恒想笑又怕伤害扬的自尊心，赶紧捂住眼睛回家了。 扬卧在草坪上，真心觉得自己很丢人，不，丢马。 他今天应该不会主动跑去找亚恒了。 扬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躺，右前蹄在空气里划拉几下。 同一时刻，塞万提斯和吉尔伯特正在散步。比起在某个地方安静地吃草，他们更喜欢先绕着农场走一大圈，看看四周的护栏有没有出问题的地方。偶尔接近公路的地方会有人经过，那些人看见他们的时候总会停下来，甚至拿出手机给他们拍几张照。 漂亮的马，谁不喜欢呢。 这天，一个距离马厩很远的木桩有了些松动的痕迹，两匹马对视几秒，放开四个蹄子往马厩跑，他们俩变成人，穿好亚恒很久前帮他们买的衣服，吉尔伯特拿上工具，准备去修木桩。 塞万提斯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条丝带，将吉尔伯特的长发束在脑后，他问道：“你知道怎么弄那玩意吗？” 吉尔伯特点点头。 “那就好。”塞万提斯笑了笑，“我就不跟你去了，我要跟主人准备大家的午餐，然后再帮主人准备吃的。” 老实的吉尔伯特不疑有他，一个人抱着工具走向远处。 他们变成马跑回来尚且要十分钟，吉尔伯特人型往返加修理木桩，可能需要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些时间足够让塞万提斯做许多事了。 塞万提斯走向亚恒家的时候还遇到了扬，他十分大方的和首领打了招呼，很可惜首领并不领情，胖胖的红马一路小跑，去更远的地方吃草了。 至于哈萨尼，塞万提斯早晨告诉对方山里的树莓已经结果了，就算小家伙发现那些果实才刚长出来，也会为了玩耍在山里转很长很长的时间，毕竟在亚恒回来之前，哈萨尼已经很久没有去山里玩了。 支开了所有马，塞万提斯可以专心“为主人服务”了。 亚恒家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塞万提斯很恭敬地敲了两下门，又等了几秒钟才慢慢走进去。 此时亚恒正在替自己的伤腿做按摩，表情很认真。 “主人，需要我帮忙吗？”塞万提斯微笑着走到亚恒身边，银灰色的短发微微卷曲，前发不巧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塞万提斯半跪下来，亚恒顺手帮他将刘海拢到耳后。 “谢谢主人。”塞万提斯握住亚恒的左手，并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亚恒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回来，塞万提斯虚扣住他的手腕，等亚恒反应过来，才慢慢松开手。有时候人和马也有相似之处，在害怕的瞬间如果没能一下子就躲开，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没什么好怕的。本能告诉亚恒，塞万提斯比他料想的要更加危险，不过在本能没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他的理智将会说服他：塞万提斯非常值得信任。 吉尔伯特和塞万提斯都非常温柔，吉尔伯特的温柔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塞万提斯则会利用自己的温柔慢慢试探亚恒的底线，甚至企图压低亚恒的下限。 这非常有趣，而且能在某些方面捞到好处。不伤害亚恒是塞万提斯所有试探行为的前提，他不会用亚恒的人身安全来赌博，也不会让亚恒感到任何的不快，塞万提斯相信，主人会喜欢他所做的一切。 有时候塞万提斯会令亚恒感到疑惑，目前亚恒还没办法描述自己的感觉，反正现在，亚恒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了。他放下裤腿看了看时间，然后急急忙忙地想站起来：“是不是快到了你们的午餐时间了？我得去帮你们准备干草了。” 塞万提斯比亚恒更快站起，贴心地用自己的臂膀充当亚恒站起时能够借力的扶手。他将拐杖递给亚恒，无视对方微微泛红的脸颊，温柔地笑着说：“确实快到时间了，请让我跟您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