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请让我留在您的身边
亚恒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把扬劈得外焦里嫩。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肥胖被亚恒嫌弃。 扬很沮丧，十分沮丧。他一脸苦相地瞧着亚恒，然后四蹄一软，倒在了刚长出新草的土地上。 亚恒清楚扬的这些小伎俩，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心软，至少现在不能。 这时候眼睛长在两侧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扬侧躺在地上，用左耳和左眼观察着亚恒的一举一动，四条腿微微收起，他觉得自己应该看起来还算乖巧。 不远处的另外三匹马都竖着耳朵专注亚恒那边的情况。哈萨尼打了个响鼻，而后问：“亚恒把扬打死了？” “怎么可能。”塞万提斯笑道，“我们可没听到枪响。” “说不定安了消音器？”哈萨尼的猜测非常无厘头。 塞万提斯回过头看着这匹栗色的小公马：“你从哪里知道这种偏门的知识的？” 哈萨尼不想回答，抬头望天哼他傻乎乎的红苹果之歌。 相比他们俩，吉尔伯特就太安静了，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亚恒，仿佛只有看见对方，心才会平静似的。 此时的亚恒还没发现吉尔伯特的异常之处，毕竟面前这匹红马更加难搞。达不成目的就开始耍赖，这种事克里斯懂事后就再也没做过了。 亚恒心想，这大概就是命吧，他总得对付这种人，虽然严格来说扬比起人类更接近马。 今天温度不算高，气候适宜，亚恒无须担心躺在地上的扬原地变成BBQ，也就不急着赶对方起来了。他往扬的后肢处走了几步，用拐杖碰了碰对方的后蹄：“丑话说在前边，你别指望通过这种方法让我回心转意。” 扬很想用蹄子会一会亚恒的拐杖，可考虑到亚恒失去平衡肯定会摔倒，他只得委屈地将两个后蹄都缩起来。穿着白色“短袜”的后脚非常可爱，当马的四肢底部出现白色斑纹时，通常连蹄子的颜色都会发生改变，扬也是如此，他的两个前蹄是接近黑色的深灰色，后蹄则是接近白色的浅黄色。 他的蹄子底部整洁又干净，亚恒认真看了看，想起莉丝贝特说过，这几匹马近期都修了蹄子，等下一次修蹄的时候就能钉蹄铁了。 亚恒又用拐杖碰了碰扬的左后蹄，通过固体传导过来的感觉来判断，亚恒认为扬的蹄质十分坚硬，这是一种健康的表现。他很欣慰，扬则有点不高兴，左后蹄在空中轻轻刨了两下，假如他现在能说话，一定要问问亚恒还有完没完了。 这时，莉丝贝特从亚恒家里走出来，她挥了挥手：“亚恒，我们差不多整理好了。” 亚恒这才放过扬，临走前他对扬说：“晒够了记得翻个面，晒得均匀一点。” 扬气不过，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 别人是小别胜新婚，为什么亚恒一点都不昏？ “好男孩儿。”见扬站起，亚恒回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留下一个扬一点都不想知道的消息，“今天是你放风的最后一天了，好好珍惜。” 扬没能跟上亚恒的脚步，他站在那里，皱着鼻子，心里委屈。 亚恒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定是狄龙那个混蛋的错！ 几百公里外，正在进行牵行练习的狄龙突然停了下来。 漂亮的白色纯血马耳朵动了动，总觉得有人在骂他。 狄龙晃了一下脑袋，没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满腹疑问的继续前行。 莉丝贝特和阿尔文的动作很快，亚恒对莉丝贝特的了解不算太多，但对阿尔文偶尔的麻利表示惊讶。他走进屋子的时候，那些亚恒很熟悉的东西已经被布置在了家里的各个角落。 沙发上放了很多个加高的棉垫，落地窗前多了两把同样加高的椅子，和一个小型茶几。这是克里斯担心亚恒在休息的时候无聊，特意买回来的，方便亚恒在家观察马儿们的一举一动。 比较可惜的是，这些马通常都被野放在外边，而不是相对狭小的放牧圈，所以亚恒坐在这，多数时候是看不见马的。 “克里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莉丝贝特将怀里的保温箱展示给亚恒看，“他还帮我们准备了午餐！” 亚恒难得地产生了些愧疚的情绪，对克里斯。 “如果我是个女孩儿，我肯定爱死他了。”阿尔文从卧室里走出来，他刚帮亚恒装好了浴室里的东西。 “考虑到年龄问题，我希望你能放过克里斯。”亚恒脸上的笑容非常假。 阿尔文三两步冲过来搀住亚恒的胳膊，把他的好兄弟领到沙发边坐下，然后他开始“教育”亚恒：“老兄，虽然我不会打你弟弟的主意，换个性别也不会。可是如果克里斯喜欢上比他更年长的女士，我希望你能放下你的偏见。” 阿尔文少见的正经让亚恒很不适应，他用双收支起身体，往边上挪了挪：“克里斯是个大人了，他喜欢谁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阿尔文对亚恒抛了个媚眼。 亚恒很受不了的把脸转向另一边：“阿尔文，要是我现在手里有枪……” “你也不会想犯罪的。”阿尔文飞快地接过话茬，又重重拍了几下亚恒的肩膀，“咱们的俱乐部八字刚有一撇，你不会希望失去像我这么能干的下属的。” “得了吧。”亚恒说，“或许我们该谈谈薪资问题了？” 阿尔文脚底抹油，扔下一句“你看着办吧”就溜到厨房去了。 没过几秒厨房传来了阿尔文的声音：“告诉克里斯我爱他，他准备好的半成品够我们三个吃两餐了！” 亚恒拿起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阿尔文说他爱上你了。 点击发送给克里斯·莫特利。 五分钟后，亚恒从弟弟那边收到了一个问号。 他不准备向弟弟解释前因后果，随手将手机搁在沙发上。阿尔文和莉丝贝特在厨房里像小鸟似的欢快 地交流，餐具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也很清脆，亚恒将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总算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 现在他腿脚不太好，自然是不会去厨房添乱的，他的视线绕着房间转了半圈，突然注意到落地窗那边站着一匹马。 黑色的骏马的影子延伸进了室内，吉尔伯特见亚恒看见他了，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身体还未恢复到最好的状态，毛色有些暗淡，在阳光下有的地方看起来甚至像红色，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太健康的吉尔伯特依旧十分俊俏。 他黑色的眼睛在不反射光点的时候和皮毛完美地融于一体，亚恒看不太真切，于是趁阿尔文和莉丝贝特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站起来，走向落地窗。 吉尔伯特很懂事地往右边走了一步，这样亚恒可以坐在更近的那一把椅子上。 黑马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像个跟踪狂一样，但他实在不能再忍受看不见亚恒的感觉了，那种和思念缠绕在一起的焦灼折磨了他两个多月，如今他已经不愿再去回想。 亚恒果然坐在了吉尔伯特期待的位置，他将手贴在玻璃上，吉尔伯特低下头，用鼻子碰着那个位置，一对黑色的小耳朵面向亚恒，眼神非常诚恳，又有些可怜。 吉尔伯特没有所谓的“演技”，每个动作和眼神都是真情流露，所以亚恒非常吃这一套。 “我很想你。”亚恒用口型对吉尔伯特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明白，他指了指草地，又说，“你可以吃点草，我就坐在这，别担心。” 黑色的弗里斯兰马歪了歪脑袋，他站在那里，像是正在努力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通了，往后退了几步，开始在地上捡草吃。 亚恒笑了笑，灰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吉尔伯特。 吉尔伯特鲜少与塞万提斯分开行动，塞万提斯领着精力过剩的阿拉伯马去运动场释放精力了，离开前塞万提斯让他来亚恒的房子外边呆着，毕竟那里是最有可能看见亚恒的地方了。 农场很安全，吉尔伯特不用太注意周遭的情况，不过他仍旧有点紧张——低头吃草的时候他看不见亚恒。 很快，亚恒就发现吉尔伯特只是随便啃了几口青草，就紧张兮兮地抬起头盯着他，一副恨不得把眼睛黏在他身上的模样。 亚恒意识到，他真的离开了太久，吉尔伯特已经没有安全感了。 他很心疼，应该怎么办呢？ 亚恒打开落地窗的卡扣，将之推到另一边。 吉尔伯特忘记了咀嚼，他再次走到落地窗前，这次，亚恒的手贴在了他的鼻梁上。 感受着主人掌心的温度，吉尔伯特的尾鬃轻轻摇晃着，心中的焦躁和不安慢慢平复。 亚恒挠了挠吉尔伯特的鼻梁，随后把脸颊也贴了上去，他叹了口气说：“吉尔伯特，你真的不用担心……” 吉尔伯特小心地点了点头。 之后亚恒抓了抓吉尔伯特的鬃毛，手感稍微有些涩，或许他应该用马专用的护发素给吉尔伯特做一次保养。 “如果你不介意，今天就陪着我吧？”亚恒向吉尔伯特征求意见。 吉尔伯特当然不介意，相反的，他求之不得。 得知主人需要自己的陪伴，吉尔伯特高兴起来，胸腔里那种压抑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蹭了蹭亚恒的手，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了。 没过多久，阿尔文和莉丝贝特准备好了午餐，其实就是加热一下克里斯做好的那些东西而已。莉丝贝特来叫亚恒去餐厅，没成想看见了吉尔伯特伸进屋里的半个脑袋。她笑着用手势让亚恒继续做好，然后搬来另一个小茶几，把吃的都拿了过来。 在吉尔伯特的陪伴下，三个人类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其间阿尔文企图用洋葱圈投喂吉尔伯特，被莉丝贝特训了几句。 吉尔伯特眨了几下眼睛，整匹马都写满了无辜。 午后，莉丝贝特留下了给扬制定的详细运动计划，以及每匹马应该吃的草和精饲料的重量，这才和阿尔文一起离开农场。 “如果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莉丝贝特说。 “感激不尽。”亚恒说。 莉丝贝特笑着说：“乐意替老板服务。” “要是你一个人住不惯，我也能留下来。”阿尔文说。 很不巧，十分钟前亚恒刚听见阿尔文在和艾达通话，亚恒猜他这次回去会直奔艾达家。他很不客气地对阿尔文说：“滚吧。” 阿尔文得令，很欢快地滚了。 他们俩的车前后驶出农场，阿尔文很贴心地帮亚恒关上了农场的大门，防止那些到处撒欢的马跑到外边去。 虽然就算他不关门，那些马也不会跑到公路上。 亚恒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吉尔伯特也从房子的另一边绕到了门口，他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左前腿保持着抬起的动作，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前走。 “吉尔伯特？”亚恒问，“怎么了，不过来吗？” 吉尔伯特的耳朵动了一下，低着头走向亚恒的时候是那般温驯。 等吉尔伯特来到身边，亚恒伸手揽住吉尔伯特的脖子，让对方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背后。他轻轻拍着吉尔伯特的脖子说：“是我离开太久让你害怕了吗？我很抱歉。” 好脾气的黑马怎么会责怪主人呢？亚恒现在这么抱着他，都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的下颌轻轻贴在亚恒的背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尽快熟悉主人略显陌生的气味。 服药使得亚恒在气味上有了些改变，但在吉尔伯特看来，主人依旧很温柔，对他非常非常好。 该怎么报答呢？吉尔伯特的脑子向来转速不快，这种时候他本该向塞万提斯求救，只是在激素的作用下，目前他不希望塞万提斯这么快就跑回来。 为了给吉尔伯特与亚恒独处的时间，塞万提斯陪着哈萨尼跑了几圈，累得够戗，还得注意着扬的动向。 扬也在运动场撒蹄子狂奔，原因不明。 亚恒和吉尔伯特玩了几分钟，他推了一下对方的胸脯说：“中午你没回去吃东西，现在回马厩吃点？” 吉尔伯特反而往屋里走了几步。 亚恒并不阻拦，侧过身将吉尔伯特让进屋里。 整匹马都进入屋内后，吉尔伯特突然变成了人。他转过身合上房门，在亚恒跑掉之前拥住对方，说话时声音微微颤抖着：“主人，请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只要你希望，当然可以。”亚恒的左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总之不该放在裸男的身上，他说，“不过，以后我希望你穿上衣服再——” 吉尔伯特的黑眼睛含情脉脉，他慢慢靠过去，献祭似的将嘴唇贴在亚恒的唇角。 “主人，我很抱歉。”吉尔伯特哑声说道，“我实在是……太想念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