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会话
直到走出何焕的房间，季北都还是懵的。 他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第一次生出了种自己活在梦中的错觉。他也忘了自己最后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只记得何焕笑盈盈着看着他，温柔的说：“哥，咱们慢慢来。”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热的。 他呆呆的想：这就成了？ 季北是没谈过恋爱的。年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那时候他更多的是在想怎么走出去，十六岁坐上火车去参军，到现在十多年了。 这十多年，他不是没想过，但年纪上来，那些想法也就渐渐的淡了。再者虽然国家政策已经允许，但还有很多人是接受不了同性恋的。 除却这些原因在外，内又有季母不听他的意见给他相中了从没见过的何焕，让他对处对象这事更加排斥。 有人夸他年轻有为，也有人说他就是个冰冰冷冷的闷葫芦，譬如宋斌，老是说他以后得单着和左右手姑娘过一辈子。 季北对这些不甚在乎，但他没想到的是如今兜兜转转的，事情居然又绕回到了何焕身上。 究竟是命不可逃还是命中注定，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心里其实是愿意和何焕处对象的。 想到这点，他心里又痒痒的。像是心里装了一个人，和从前就不一样了。 王霞一开门，就看见自家儿子气场古怪的站在门口，但面上还是冰冰冷冷的，像往常一样，让她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古怪。 季北先开口了，“妈，给你带的早餐。” 王霞一看他大包小包的，也不想其他的了，手上连忙接过来，打开一看，好家伙，好多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还有油条、煎饼，这怕是要吃到中午去。 又想到这是儿子一大早去买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闷葫芦的脑袋里能挤出点人情世故，实在是不容易。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臭小子，咋去买这么多，不心疼钱啊？以后还要计划着和小何过日子呢，咱们老季家可不能亏待人家！” 季北抿抿嘴不说话了。 王霞说这话，也是想试探试探儿子的意思。一看他坐着闷声不说话，嘴上不拒绝，神色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下了，顿时轻松许多。 她转过身偷笑，心里暗骂：这臭小子！你老娘我不张罗张罗，你个闷葫芦还能娶媳妇？全身上下写满了喜气洋洋，仿佛眼前不是旅馆，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是何焕正站在堂下抬手给她敬茶呢！ 当然，她也知道季北别扭的性子，有些事她不捅破，交给他们年轻人自个儿处理，自己在旁边适时的推一把就成。 “儿子啊，你听妈说，”王霞美滋滋的拍拍季北的手，苦口婆心道：“小何是个好孩子，人家相貌品格处处都好，人家年纪又小，千万别使你在部队的那套，整天冷着脸又抠巴巴的，谁愿意跟你过日子啊？” “处对象，咱们得大方贴心点，千万别扎紧钱袋子，让人给看短了！” “我看你今天就很好，”王霞念念叨叨的，嘴上又开始说着自相矛盾的话，“买早餐就该买好的，咱也不怕花钱……” 季北第一次把王霞的唠叨听得认真，心里也在揣摩着。 “等等，”王霞停下来，“傻孩子，你快把早餐拎去何焕房间呀，别把人家晾着饿肚子！” 季北看了看她，没说话。 王霞没理解那眼神里的意思，以为傻小子害羞了，被逗得乐出声，“你这还不好意思啊？” 她拍拍手掌笑，“你别看人家小何是教书的，我都帮你看好了，人家常锻炼呢，身体结实着呢！上次到我们家来，走了几里路都不喘口气的，人又白净，以后啊……” 这话说的太意有所指，季北心中微囧，连忙拎着早餐站走廊吹风去了。 …… 等三人都吃完早餐收拾好，已经是八点左右，今天的太阳不是很大，天气爽朗，街上的人不少，从东大道往里走，兜兜转转的全是商铺子，卖的东西也是各式各样的。 季北是个男人，对这些玩耍的事都不是很感兴趣，何焕就更不用提了，他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见惯了高楼大厦，看这些都是小城小镇，只是复古些，也不算什么稀奇景色。 倒是王霞觉得很稀奇新鲜，她几年没出过城，没想到现在市区发展的这么快，这么繁荣。来来往往的男女穿着都是光鲜亮丽，一路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开心的模样。 进了惠民超市，她还看到几台摆在正中间的黑白电视叽里呱啦的唱着歌，她觉得有趣，走上前一看价格，吓得暗暗咂舌。 这得卖多少年庄稼啊！ 左看看，右瞧瞧，处处都是闪亮亮的新奇物。心里不由得想：怪不得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往城里跑呢！ 回头又见两个小子并排走着，一个英俊阳刚，一个俊秀文雅，气度相貌都是不可多得，走在一块十分吸引人注意，不时的引来注视的目光。 连带着走在前面的王霞也挺起背脊，她也不管这些人有没有瞧见她这个老太太，只觉得这些眼神让自己也风光的很：看到了没，这可是我儿子！我儿婿！ 接下来她又走了一阵子到布坊，走进去买了两匹预备做衣服的新布和几卷青线，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觉得自己也见够了世面，心里又开始惦记着撮合两个年轻人的事。 路过一家茶馆，直说自己累了，要找个地方坐坐，让两个孩子别管自己，都出去转转，待会儿再一起去国民饭店。 “放心吧，我就坐在这儿，你们就跟着我转了。”王霞挥挥手。 何焕没什么意见，他想了想道：“那好，我刚好想去书店看看。” 书店…… 季北心里一乱，脑子里又想到今天早上的事，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晃眼看了一眼何焕，闷声道：“我陪你去。” 何焕笑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开玩笑的说道：“你不陪我我还不好找路，小心书店老板拉去卖了给人数钱。” 季北刚想说不会，这里的治安很好。话刚到嘴边，才意识到何焕是在同他开玩笑，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直愣犯傻。 心里又懊恼：怎么一跟这个人站在一起，他就说不会话了呢？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广场中心的书店外。 “季北同志，你要一直不和我说话吗？”走在前面的何焕突然回头。 正盯着何焕后颈看的季北回过神，抬头看见何焕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道：“没。” 他看了眼何焕，又闷声道：“你可以不叫我季北同志。” “你不是不要我叫你哥吗？”何焕挑挑眉，故意打趣他。 “那是以前。”季北别扭道。 潜台词是：现在你是我对象了，不一样。 “喔……”何焕点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现在我叫你什么都可以？” 季北愣了一下，马上开口回答：“是。” 季哥，北哥，都行。像你说的那样。 何焕靠近季北，一步步的走到他跟前站定，墨色的眼睛又亮又温柔。往来的人很多，眼神奇怪的看着这对站在一起的年轻人。 季北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那我叫你亲爱的，叫你达令，叫你老婆，也是可以？” 季北被吓愣住了。准确的说，是被何焕的那句老婆吓愣住了。 何焕盯了他几秒，捂着肚子笑起来，他擦了擦眼泪，伸出手掌在季北面前晃了晃，“我开玩笑的，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