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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只有一扇狭窄的通气窗户,玻璃上全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污渍,光几乎透不进来,唯一一盏顶灯关着,阴暗与霉味像具有实质一般,层层叠叠向刑警们扑来。 明恕手中的枪,正隔着两米远,对着一个年轻女人的额头。 正是李红梅。 李红梅坐在仅铺了一层草席的床板上,浅黄色T恤,七分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劣质“洞洞鞋”。 证件照上的她双目无光,面部线条僵硬丑陋。而真人比证件照更加难看——小眼睛,塌鼻子,翻鼻孔,厚嘴唇,宽脸盘,大脑门,脸颊与额头都有痤疮,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松弛的马尾。 人是视觉动物,喜美厌丑。可想而知,李红梅的长相很可能让她在童年时代就遭受歧视与排挤。而这种被边缘化的境遇一直如噩梦一般跟随她。 看见警察,李红梅既不惊讶,也不害怕,视线虚虚地在每个人脸上走过,最后定格在指向自己的那把手枪上。 明恕缓慢将枪放下,余光瞥见床尾塑料绳上晾着的衣物。 那上面,似乎还能看见没能洗掉的血迹。 李红梅就是穿着这身衣裤作案。 易飞已经走了过去,将半湿的T恤与直筒牛仔裤取下来,放进大号物证袋里。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李红梅开口,短短一句就夹着语调滑稽的方言。 她的声音很难听,即便是正常音量,也显得刺耳。 方远航一下子就想到了农村扯着嗓子骂街的女人。 明恕问:“是你杀了509的三人?” 李红梅不回答,却慢慢弯下腰,手在床下探了探,拖出来一个破旧的纸箱子。 “小心!”易飞喝道。 明恕并未避开,在看清纸箱子里的东西时,眉间狠狠一皱。 那是一把满是血迹的直柄刀! “是我。”李红梅将刀拿出来,这才说:“闻静静她们三人都是我杀的,因为她们都该死!” 她们都该死。 509寝室墙上赫然写着的,正是这句话。 “再让我洗个澡吧。”李红梅站起来,拉开一扇木板,“洗完澡,我就跟你们走。我有体臭,谁都忍受不了,你们也忍受不了的。” 刑侦局,重案组。 经检验,直柄刀上的血迹来自三名受害者,刀柄上有李红梅的指纹。现场的足迹、监控全都指向李红梅。而李红梅也已认罪。这起骇人听闻的宿舍杀人案,李红梅是毫无疑问的凶手。 明恕透过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看着她,一股旺盛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萧遇安走了过来,在他肩头很轻地拍了拍。 “你们只看到我杀了她们,你们有看到她们也杀了我吗?我是被她们杀死的!”面对易飞、方远航,还有刑侦一队的一名女警,李红梅竟然显得十分从容,“她们都是魔鬼,我被她们欺负了整整三年,她们还想玩死我,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来救救我呢?” 女警问:“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李红梅抿住唇,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思考,最终笑着摇头,“你们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不顺的人,怎么会明白?怎么会相信?你们看着我,是不是还会想——这女的瞎编的吧?怎么会有像她这么惨的人?都是高素质的大学生,心地怎么会有她说的这么坏?” 女警说:“任何原因都不是你残忍杀害同学的理由。” “那我长相丑陋,有体臭,家境贫寒,没有父母,就是她们能够肆意踩踏我的理由吗?”李红梅捏紧十指,“你们这些生来就优越的人,将别人的不幸当做天方夜谭,你们还以为自己很善良,哈哈哈,不相信别人的苦难,讽刺别人的苦难,高高在上地教训,这不是善良,也不是单纯好吗,是恶毒!” 女警被呛得面红耳赤,“你……” “说不出话来了吧?”此时的李红梅和学生们口中那个木讷的人截然不同,竟是咄咄逼人,能言善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念书时没少被人追吧?现在你当了警察,周围男人居多,不像我们外国语学院,睁眼一看全是女的。你享受着众星捧月,对我说任何原因都不是我残忍杀害同学的理由。我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你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事吗?你恐怕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吧。” 女警站了起来,夺门而出。 易飞和方远航对视了一眼,只得暂停审讯,等待接替的女警。 “就你们俩不行吗?”李红梅说:“为什么要让女警来和我对话?是故意羞辱我吗?” 方远航没搞懂她的逻辑,“这是上头的规定。” “那你们找一个长相和我一样丑陋的。”李红梅提到丑陋时,语气淡然得近乎悲戚,“我不想面对美女。” 这要求算是为难人了。 刑侦局的女警的确有长相普通的,但没有一位称得上丑陋,更达不到李红梅的程度。 李红梅的五官,让任何人来看,都属于“歪瓜裂枣”的级别。 “没有吗?”李红梅笑了笑,“那就算了,我不想说了。说给你们听也没有用,没有人能理解我……” 同楼层的问询室里,冷静下来的张春芳已经交待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李红梅不是冬邺市人,来自沿海一个落后渔村——霞犇村,父母双亡,没有别的亲人。 因为家境贫寒、长相丑陋,还有无钱医治的严重狐臭,以及贫穷带来的短见、鄙陋,从大一入学开始,李红梅就被全寝室、全班级针对。 同学们给她起了一个侮辱性的绰号,叫“骚骚”。 不是风骚的骚,是骚臭的骚。 分宿舍时,闻静静提出让李红梅单独住一间,理由是李红梅真的太臭了。但一来没有宿舍空出来,二来李红梅交不起独住一间宿舍的费用。 李红梅知道自己被嫌弃,回宿舍的时间很少,除了上课,就是在外面打工。 闻静静是本地人,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环境十分优渥,最初只是看不起李红梅,后来因为放在宿舍的名牌香水不翼而飞,便怀疑是李红梅偷拿。 “不是我。”李红梅被堵在宿舍里,忐忑不安地辩驳,“我没有拿你的香水。”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这一身骚臭,成天抹六神。我上周刚买那瓶香水,当着你的面用过一次,你就惦记上了吧?早跟你说过了,狐臭是病,得治!你成天打工赚那么多钱,怎么不去把你那块骚臭烂肉切了?实在凑不够钱,我们给你众筹也可以!” 闻静静性格非常强势,嗓门也大,这么一喊,整个5楼的学生都赶来看热闹。 李红梅不停解释,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不是我偷的,我根本不知道你有一瓶香水。” 闻静静火冒三丈:“你还狡辩?那你告诉我,我的香水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