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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怪物的身体消失殆尽,曲线也就随之消失,重新变成无规律的雪白噪点。 “以前也有怪物或异种被辛普森笼焚烧的时候,那时候曲线非常混乱,看来,也是因为磁场的影响了。”他道:“所以,这几条曲线就代表了这个怪物自身的频率。如果有不同的怪物进来——” 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声响,地面上用枪械狙杀怪物的人击中了一只体型稍小的怪物,它也落进辛普森笼的范围中。 同样的闪光粉尘扬了起来,大屏幕上,几条与飞鸟截然不同然而仍然清晰可见的线条出现了。 波利的呼吸急促起来。 “在基本粒子组成的世界,每一个生物都有自己的频率,每一种物质——每一种元素也有自己的频率。”他道:“它们在稳定的波动里彼此独立,在混乱的波动里相互感染。”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计算得出的参数,脸上的神情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辛普森笼捕捉到的频率可以用磁场发生器复现,当初,我们正是这样模拟出了地磁。如果我们将捕捉到的怪物频率发送,那么人造磁场范围内的生物就会被这种频率感染。” 他怔怔道:“在最后的时候,上帝终于让我看见了真相的一角,我应该感谢他吗?” 他像是得到什么神灵的谕示,或灵光一现的启发。 “性质,物种本身的分类是否也是一串能够用参数表达的数字?我们在高维或者低维的世界里是否也能用只言片语来概括?” “我们研究地磁的波动,因此得到了代表保护与对抗的频率,得以在这个时代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其实我们早已经接触到一部分真相。” 他一遍又一遍在纸上写写画画。安折静静望着波利的背影,即使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刻,真相对人类来说也是那么重要。对他来说,却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人类用种种复杂的理论来表示这个世界,可在他眼里,世界就是世界,没有那么多可解析与解释的东西,只是一个复杂的表象。 波利却仍在说着。 “作为融合派的时候,我研究基因的改变和意识的归属。那感觉就像上帝造人的时候,给每个物种,或每个个体随机赋予了一个数值——完全随机的,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数值是什么。譬如我的数值是2,一棵藤蔓的数值是3,当我被藤蔓的刺划伤,与它产生空间上的重叠,它的数值高于我——就可以占据我的意识。事实证明那个直觉没错,一种波动覆盖另一种波动。波动彼此之间存在强弱,世界上存在能覆盖一切的最强的波动,也存在一直被覆盖的弱小的波动。” 他望向外面纷至沓来的怪物,灰蓝色的眼睛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神情,安折知道这代表他那颗科学家的大脑正在以疯狂的速度转动,处理和得到的信息都太多了,以至于只能靠快速的口述来理清思路。只听波利喃喃道:“它们想得到什么?获得那个最强大的频率吗?或者感应到了磁场发生器能发射特定的波动?” “或者,或者……”他的眼睛睁大了,“那,是否存在一个绝对稳定的频率?” 他猛地抓住手边一张纸:“纪伯兰曾经告诉我,北方基地找到了一个呈现绝对惰性的样本——” 他拿起了通讯设备。 安折静静看着这一幕。 波利说的话,他其实很多都没懂。 可他又懂了一些了。 在很久以前,他是怎样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不记得了,那一定是一个巧合之下的变异,这场宏大的波动里,一个微末的涟漪。 于是有了他。 人类的命运也像一场变迁不定的乐曲。 后来他见到了安泽。 咳了一声,他从椅子上站起,假如不去在意,肉体的疼痛其实不值一提。 波利听到了他起来的声音,即使在方才情绪那样激动的时刻,他仍然用温和的语调对他道:“别起来,这里不用帮忙,你好好休息。” 但他随即又全神贯注投入到他的研究与发现上了。 安折拿起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字,折起来,递给朗姆,然后朝门边走去,朗姆张了张嘴,但他轻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站在门外,隔着半透明的玻璃门,安折温柔而悲伤地看着里面的波利。 咔哒一声,他将门从外面锁上了。 声响惊醒了沉浸于研究的波利,他抬头往这边看。 安折转身走下楼梯,他脚步微微不稳,五脏六腑像被烈焰烧灼。 最终,他穿过白楼一楼的人们,走下楼前的台阶,来到辛普森笼灼灼的烈焰前。 他本不该在此。 他是深渊的一员,那正在向人类发起进攻的才是他的同类。 现在情况却相反。 我因为加入到人类的群体中而感到了快乐或痛苦吗? 火光猎猎卷起,烧着他的面庞,他躬下腰,又咳了几口血出来。 一朵蘑菇的萎谢需要时间,菌丝的融化是缓慢的过程,他无数次闭上眼睛,都感到下一秒不会再睁开,可还是睁开了。 是什么把他留到了这个时候?概率吗?波利说概率就是命运。 那,就当做是命运让他来到这里吧! 保护研究所的藤蔓“砰”一声倒地,唐岚的半边翅膀流着血,跌跌撞撞升到半空,与俯冲向下的巨鹰搏斗,尖利的喙穿透了他的肩膀,一蓬血泼了出来。他甚至没有呻吟出声,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另一只手化成闪着寒光的利爪刺向巨鹰的眼睛。 血液淅沥沥滴在地上。 人类拥有区别于其它生物的快乐和痛苦,又是否后悔了呢? 安折笑了笑,朝辛普森笼又走了一步,火舌舔舐着他的脸庞,灼热得好像一个滚烫的夏天。 白楼上传来哐当当拍打玻璃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看。 与辛普森笼一起燃烧的是天边的夕阳,巨大的太阳往下沉,恢弘的金红色光泽映亮了半边天际,研究所的战斗还在持续着,嚎叫声、爆破声、鲜血、晨曦、火光混在一起。 给他煮过土豆汤的树叔被怪物从地上抓起又抛下,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目光凝固,眼眶流出鲜血。 鲜血涂满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死亡。 世间一切在他眼中变成慢动作,安折再往前一步。 “别……”树叔嘶哑的声音发出一个音节,他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别自杀……” 一个生物的本能就是活着,一个物种的本能就是延续。人类从未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而面临着辛普森笼,安折也终于感到那种来自死亡的恐慌,他看向树叔,轻声问——又像是在问他自己:“可是你们还能活下去吗?” 树叔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