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最后的真相（END））

    贺睿，居然又是他，这个君莫问一直当做仇人去憎恨的男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救他于水火的恩人。

    君莫问被这个消息惊得愣在当场，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后来呢？”

    “此后，你的祖父一直命人暗杀赫连睿，因为只有杀了赫连睿，他才能放心大胆地杀了你。赫连睿虽然武功高强，却也双拳难敌四手，他自知活下去就是救你的唯一办法，他一日不死，你才能安稳地活着一日，思来想去，便决定要入仕。”

    君莫问又是一惊：“贺宰入仕，是为了我？”

    至尊想了想，却又摇头：“倒也并不全是，赫连睿也存着为崔中卿和赫连娜报仇的想法。他此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坐稳了宰承的位子。恰逢秦十三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便顺手推舟，灭了崔家，亦将你从这滩污水里捞出来，送去岭南，送到赫连云廷的手中，盼你此后都是安生日子。”

    到了这里，君莫问总算对这段扑朔迷离的过往有了较为清楚地认识。

    因着玄之又玄的崔家将身为女儿的崔中卿扮作男子，换了封侯拜相的世家门庭。

    等崔中卿成了年，唯恐事机败露。恰逢当时传出“得赫连圣女者得天下的传闻”，崔家当时的家主，崔中卿的父亲便命崔中卿前往迎娶，便派人半路狙杀崔中卿，杀人灭口。

    幸而赫连睿路过，救了崔中卿，将崔中卿带回家中休养。

    崔中卿在赫连巫家休养，日久生情，与圣女赫连娜相爱。期间，因为崔中卿父亲狙杀的事情，至尊起疑，遣人来查探崔中卿的身份，那探子却很是风流，跟崔中卿春风一度后自裁谢罪，崔中卿却怀了身孕。

    崔中卿常年服药，有受伤未愈，堕胎恐怕危及性命，只能安胎。

    崔家主狙杀之心不死，知晓崔中卿怀孕艰难，便要她回京，想是山长路远，期间又危机四伏，最好落得一尸两命。赫连娜为了保护崔中卿，便跟着一同到了上京。

    赫连娜悉心照料，终于是暗箭难防，崔中卿身受重伤，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生下了儿子，便血崩而亡，赫连娜亦被崔家秘密沉塘。

    幸而赫连睿与赫连云廷上京寻亲，以崔家主的性命相挟，方保住了崔君庭的性命。

    之后，赫连睿为了保护崔君庭，也为了报仇，进入官场，一路平步青云，最后竟坐上宰承的位子。

    积年后，赫连睿知晓了秦十三的计划，顺水推舟，覆灭崔家，给赫连娜和崔中卿报仇，又趁着崔家主的人撤走，秦十三的人未到的空档，让赫连云廷将崔君庭带走。此后，崔君庭若是不问过往，便能平淡度日，可谓是一箭双雕。

    君莫问在此时此刻才明白，赫连云廷为何会——“这些都是父辈的仇恨，本跟你毫无关系，应该随着他们的故去而消散。我这次来，就是想带你走，回岭南去，如一个普通人一样，普通地生活。”

    明白赫连睿赠他名姓“君莫问”的真正含义——前世蹉跎忘前尘，恩怨过往君莫问。

    “叮——”金属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很清脆，君莫问侧目看去，才发现是至尊握在手里的暗器。

    那是一柄匕首，跟没入秦衍胸膛，没入状元郎胸膛的如出一辙，极小，却吹毛断发，不能小觑。但它现在就是躺在地上，如一柄破铁，没有执柄的人，闪着寒光，却毫无威胁性。

    君莫问不禁抬头，便看见至尊靠着柱子，半合着低敛的眼睑，如同睡熟了。但君莫问知道，他不是睡熟了，而是死了，他的胸膛连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呼吸都消失了。

    至尊竟这样就死了，仿佛他存着最后一口气，只是想要对君莫问说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说完了，他的心愿了了，就能安心赴死了。

    “不，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告诉我，贺睿为什么要死？你又为何知道这样多的事情？”君莫问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至尊的尸体，至尊刚刚离去，身体还是滚烫的。

    “因为她便是赫连娜。”哒，哒，哒，伴着沉稳的脚步，须发皆白的男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君莫问一怔：“师父？”

    赫连云廷点头，想了想，再度开口：“赫连娜本就是从异世界而来，她被崔家溺死之后，灵魂不得解脱，机缘之下，进入了至尊的身体。”

    君莫问有些明白：“所以，赫连睿无亲朋，无故旧，遍查三代孑然一身，却能够高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承之位，全是成为至尊的赫连娜授意！”

    赫连云廷再度点头：“赫连娜的灵魂与至尊的身体并不契合，她本可以舍弃至尊的身体，但她最终选择留下。这些年来，赫连娜备受折磨，用尽了法子，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能够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想起每每觐见，终年不见阳光的大殿燃着熏香，亦遮不住腐朽的老人气，君莫问了然。

    赫连云廷继续说下去：“但也撑不下去了，这不契合的身体衰老得特别快，大限将至。所以，赫连娜用计，迫得崔三入宫，秦衍起兵，她要在这里，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这些前尘过往都了结掉。”

    “赫连娜留下了两份遗诏，”说着，赫连云廷上前，在御座的下面，取出一个木匣子来，“一份，是立皇子唐锦为帝，另外一份只盖了大印，你希望上面是什么，就可以是什么。赫连娜留给你的青衣卫会保证，拼尽性命，将这遗诏上的内容实现。”

    “拼尽性命，将这遗诏上的内容实现”，这句话，赫连云廷说得轻飘飘的，符合这位岭南大巫一贯与世无争的形象，却如有千钧，因为它暗含着可怖的力量。若君莫问写上立他为帝，青衣卫也会帮他实现吗？

    说到这里，赫连云廷的话似乎说尽了，他矮身，抱起了至尊。

    往日拢在层层重衣下面，君莫问并不觉得，此时被赫连云廷抱起来，君莫问才发现，至尊的那位荏弱盈瘦得得惊人，连厚重的黄袍都撑不住，被赫连云廷抱着，宛如一具枯骨。

    君莫问下意识叫住他：“师父，你要带她去哪儿？”

    赫连云廷没有回头，宽阔的肩头撑开长衫，说不出地伟岸：“崔三说，赫连娜舍不得这至尊的位子，是舍不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是满腹野心想要颠覆天下的疯子。我却知道，她留下来，不过是为了保护赫连睿，保护你。她虽然跟你没有半分血缘，但深爱崔中卿，便将你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把自己当做你的母亲。如今，她死了，母亲的职责履行完了，就只是我的女儿，我要带她回去，去岭南。”

    赫连云廷能够教养出武功高强的赫连睿和医术卓绝的赫连娜，其本身亦是医武双绝的奇人，语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君莫问的视线之外。

    君莫问枯坐着，坐在死了一名积年的囚犯，一位世子和一位至尊的大殿里。

    君莫问满脑子千头万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

    直到唐锦冲了进来，这位尊贵的皇子一路拼杀，浴血而来，没有往日的韬光养晦的闲适气度，浑身都浸着嗜血的战意。他冲进大殿，看见俯卧一地画面：“这是怎么回事儿？”

    君莫问望着唐锦，望了片刻，豁然俯身大礼叩拜：“镇西王府勾结罪臣余孽崔三谋逆，陛下虽斩杀两名叛贼，却不幸受了重伤，已经去了。陛下深知，国不可一日无君，去前留下遗诏，着皇子唐锦继皇帝位。”

    唐锦站在君莫问面前，看了又看。

    君莫问伏在地上，从光可鉴人的地板看见唐锦握着削铁如泥的剑柄，紧了又紧。

    终于，唐锦撩袍屈膝而跪：“儿臣，接旨。”

    后记

    灰鹤来犯，君莫问请战。

    时已任新帝的唐锦不允，言道：“卿为文官，怎可领武事？”

    君莫问拿出先帝遗旨，新帝方允。

    君莫问出关，与嘉云关玉面将军覃襄合击，重挫灰鹤，追敌三千里，亲取汗王拓跋磊首级，献与新帝，终成传奇王爷——长林王——之名。